“老薑!趕緊的!風婆娘娘是真急了眼了!再不出來,她怕是要原地凝形化出‘龍卷本相’,把你這靜虛軒給掀嘍!”敖丙的聲音裹著火氣,震得軒門嗡嗡作響,語氣雖是抱怨,卻更透出幾分對自家兄弟被麻煩纏身的焦慮。
薑雲頭皮還在發麻,但事已至此,避無可避。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擂鼓,衝依舊閉目如雕塑的菩提祖師深深一揖,隨即轉身推開軒門。
門外,西海三太子敖丙那招牌式的火紅束發金冠在仙光下熠熠生輝,俊臉上布滿煩躁,正用力掰著風婆娘娘死死扒在他精鋼護臂上的手——那隻手白胖豐腴,此刻卻因用力過度而指節泛白,指尖縈繞著急促旋轉的細微氣流漩渦,顯然其主人情緒已瀕臨失控。
風婆娘娘根本沒看敖丙,她的視線越過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死死鎖定在走出的薑雲身上!
那眼神裡的絕望、哀求和孤注一擲,混合著幾乎凝成實質的水汽,讓薑雲感覺自己瞬間就要被這滂沱的“情緒暴雨”給澆透了。
“薑…薑小仙官!救…救救我們司雨部吧!”風婆帶著哭腔,踉蹌著掙脫敖丙的阻撓,一個猛撲上前。那速度,與她微胖的身形全然不符。
薑雲隻覺手腕一涼——竟是被她帶著冰涼濕潤仙元的手緊緊攥住!
一股混雜著凡間香火煙塵、焦灼雨意和淡淡神力腐朽衰敗的氣息撲麵而來。
薑雲強忍著不適,試圖抽手:“娘娘!娘娘冷靜!此乃祖師清修之地,不可喧嘩!”
“我們都快活不成了,救救我們呐!”風婆像是被燙到一般尖叫出聲,聲音嘶啞得刮人耳膜,“老身…老身實是走投無路了才如此失態!薑小仙官…不,薑兄弟!看在都是為這天下蒼生運轉的份上,給指條活路吧!”
她語無倫次,淚水終於決堤,沿著堆疊的愁紋滾落,竟是晶瑩中帶著一絲渾濁的灰氣——這是神心衰敗、信仰動搖的征兆!
敖丙在一旁抱著膀子,臉色難看地哼道:“指路?指什麼路?年終考核香火貢獻,司雨部在七十二正神部裡吊車尾!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天庭績效榜都掛紅牌了!老薑又不是管你們這個的!”
“就是因為不管!才能說句公道話啊!”風婆猛地抬頭,淚眼婆娑中透出一絲病急亂投醫的瘋狂,“菩提祖師!祖師他老人家是萬法總顧問!天秤不傾!他隻要在評議會上說一句…不!都不用說!隻要微微點個頭!暗示一句‘司雨部今年亦有客觀難處,尚需考察’,那我們部就…就還能喘口氣!”
薑雲心猛地一沉。來了!
最核心的訴求!就是要祖師這超然的“秤杆子”哪怕是一絲微小的傾斜!這簡直是讓祖師破戒!
他下意識想去看菩提祖師的神色,卻硬生生止住,隻覺袖中的手腕被風婆攥得更緊,冰涼滑膩的觸感如同纏上了一條絕望的水蛇。
“娘娘,此事……”
風婆根本不給薑雲拒絕的機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速快如連珠炮,聲淚俱下地開始她那“司雨血淚史”:
“您知道現在下界亂成什麼樣了嗎?!北俱蘆洲赤地千裡,河乾井枯,信眾的祈雨願力像烙鐵一樣燒在我們元神上!日夜不歇!可那地方濁氣上湧,地脈紊亂,是我們布得下雨嗎?硬降甘霖是要引發地煞毒火的啊!這是謀殺!可考核不看這個!他們隻看定量區域的降雨量合不合格!”
“南瞻部洲!就上個月!三江交彙之地,百年不遇暴雨傾盆!河道淤塞,堤壩老舊,老身拚儘神力想穩住水流,可…可那洪水卷走了多少生靈!多少家園!香火願力瞬間暴跌!怨念直衝霄漢!天庭怪我們防災不力,可那些加固河道、梳理水文、協調各方仙班駐地的提案報告呢?積壓在‘仙工部’和‘河瀆神署’的卷宗裡多少年了?!連個回音都沒有!”風婆的聲音尖利起來,充滿了被甩鍋的怨恨和不甘。
薑雲心中微動,風婆提及的部門矛盾,隱隱印證了之前回廊窺見的那玄袍仙官(司雨部代表)眼中的戾氣。
風婆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混著淚水亂飛:“還有!最可恨的是那些地方小神!拿著天庭的香火撥款,該清河道不清,該修堤壩不修,整日裡就是琢磨怎麼跟土地、山神勾連,搞什麼‘地方風物特色香火稅’!我們司雨部的‘天時催雨陣法圖’分發下去,有三分之一的小神嫌運轉耗費神力過大,寧願用老舊的土法求雨騙騙凡人!導致報上來的數據全是糊弄鬼的!香火貢獻能達標才怪了!”
她痛心疾首,“這都是我們司雨部的錯嗎?考核…考核逼得我們隻能壓榨地方小神,小神又壓榨凡人…層層轉包,怨聲載道!最後一口大黑鍋,還不是扣在我們頭上!”
她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靠拽著薑雲才能站穩,那雙被淚水泡腫的眼睛死死盯著薑雲,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誘惑和威脅:“薑兄弟!老身知道祖師清貴,不會過問這等俗務…但…您是他唯一的聯絡人!您…您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比如…遞個話上去,就說我們這邊其實做了很多努力,但環境惡劣、設備老舊、協同不力、再加上某些地方小神瀆職…導致成果不佳?或者…或者您看看這個!”
她猛地鬆開薑雲的手腕,手忙腳亂地從腰間百寶囊裡掏出一個材質不明、正不斷閃爍微弱紅光的龜甲和一塊靈氣稀薄、上麵刻滿了粗糙降雨符文的玄黑色陣盤碎片,硬要塞給薑雲!
“你看!龜甲是我們部門收集的災情民怨投影實錄,血淋淋的!這陣圖核心碎片就是證明!它能量過載炸過不止一次!是真頂不住了!”
風婆的聲音帶著哭腔,更夾雜著一絲刻骨的陰狠,“隻要您把這個…交給祖師案頭放著!讓他在評議會上不經意看到…或者…或者直接點,您說在哪個部門頭上分擔點責任最合適?我們這邊有‘可靠’的‘證據’能精準指向那幾個一貫使絆子的部門!”
她的眼神如同毒蛇,亮得嚇人,“隻要祖師這邊微微鬆動一下,幫我們渡劫,司雨部上下三萬千成員…包括外麵那些被您擋著的小神們…必然感念薑小仙官大恩大德!供奉您的長生牌位都可以現在就刻上!往後…往後需要用到風、雲、雨、露之處,老身敢對天發誓,司雨部就是您最堅實的後盾!傾儘所有!”
她用力拍了拍那塊刻著‘司’的部門徽記的胸口位置,發出沉悶的響聲。
大棒(部門崩潰的威脅)+胡蘿卜(全司供奉)+替罪羊方案+賄賂證據(假的,但包裝成血淚史)!
天庭式甩鍋術和人情公關,在風婆這絕望的爆發下,被演繹得淋漓儘致。
那龜甲在薑雲掌心冰涼刺骨,陣盤碎片粗糲硌手。
蟠桃若有若無的清甜氣息在鼻尖縈繞,提醒著他暗處不知有多少隻耳朵正在傾聽這場醜態百出的“述職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