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天氣總帶著股黏膩的溫柔,陸星昭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泛起青白,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器規律擺動,將許念安在美術館外遠去的背影,割裂成支離破碎的畫麵。
這是他們婚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原因不過是展覽邀請函上那行"新銳藝術家許念安個展"——他在商界運籌帷幄的驕傲,在妻子名字前那行輕飄飄的"新銳"二字麵前,碎成了齏粉。
陸家老宅的白牆黛瓦在雨幕中若隱若現,轉角處那棟新建的工作室卻亮著暖黃的光。
陸星昭扯鬆領帶,皮鞋踩過青石板上的水窪,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推開玻璃門的瞬間,鬆節油混著油墨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此刻卻讓心口泛起尖銳的疼。
許念安站在畫架前,亞麻布上的油畫還未完成,濃重的靛藍色鋪陳出夜幕,幾簇跳躍的暖橙像是尚未成型的星火。
聽見腳步聲,她的脊背明顯僵了僵,握著畫筆的手指無意識收緊,顏料在調色盤上暈開更深的陰影。
"為什麼要拒絕國際畫廊的邀約?"陸星昭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沙啞,西裝肩頭滴落的水珠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痕跡,"他們願意為你舉辦全球巡展,這是多少藝術家求之不得的機會。"
畫筆突然重重落在調色盤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許念安轉身時,發梢還沾著幾點未乾的顏料,杏眼裡卻燒著倔強的火焰:"所以在你眼裡,我的價值隻取決於展覽規模和商業價值?"
她抓起畫架旁的報紙,油墨未乾的頭條刺得人眼疼——《陸氏集團總裁夫人舉辦小型畫展》,"我想要的是藝術本身,不是誰的附屬品!"
空氣瞬間凝固,隻有窗外的雨聲愈發急促。
陸星昭望著妻子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初遇那天,她也是這樣攥著畫筆,在美院的畫室裡固執地描繪被人忽視的角落。
那時他不懂藝術,卻看懂了她眼裡燃燒的熾熱。而現在,他的愛似乎正在成為枷鎖。
"念安..."他向前半步,卻在許念安後退的動作中僵在原地。她彆開臉,低聲說:"你走吧,我需要冷靜。"
雨不知何時停了,暮色漫進工作室時,許念安終於癱坐在地上。
畫架上的星空依舊混沌,她想起陸星昭幫她搭建這間工作室的模樣。
那時他穿著定製西裝,卻親自爬上腳手架調整天窗角度,說要讓自然光更好地落在畫布上;他會在深夜泡好熱牛奶,安靜地坐在角落看她作畫,皮鞋與地板摩擦的細微聲響,是獨屬於他們的白噪音。
月光從天窗斜斜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
許念安撿起掉在腳邊的手機,鎖屏上是他們在工作室落成那天拍的合照,陸星昭摟著她的肩,嘴角的弧度比任何時候都溫柔。
相冊裡最新的照片,是上周他偷偷拍的她畫畫的側影,配文寫著"我的星辰"。
樓下傳來鑰匙開門的輕響,許念安慌忙起身,卻在轉身時撞翻了顏料桶。
絳紫色的顏料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像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腳步聲在樓梯口停頓,然後是急促的上樓聲。陸星昭出現在門口,西裝換成了家居服,懷裡還抱著個牛皮紙袋。
"小心彆滑倒。"他快步上前扶住她搖晃的身體,目光掃過狼藉的地麵,卻沒有半句責備,"我買了你最喜歡的桂花糕。"
說著將紙袋放在畫案上,掏出裡麵裹著油紙的點心,氤氳的甜香瞬間驅散了畫室裡凝滯的空氣。
許念安盯著他微微發紅的眼眶,突然發現他眼底密布的血絲。
想起最近他總是淩晨才回家,卻依然會輕手輕腳地替她掖好被角。"其實..."她咬住下唇,聲音發顫,"我不是拒絕機會,隻是害怕成為你的負擔。"
陸星昭的手指猛地收緊,桂花糕的碎屑落在畫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