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醫院頂樓的vip病房,安靜得隻能聽見心電監護儀單調的“滴——滴——”聲。
厚重的木門推開時,消毒水的氣味混著冷氣撲麵而來,像一把無形的刀,把白恩月心頭最後一點僥幸也削得乾淨。
鹿忠顯躺在淡藍色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被漂過,原本淩厲的眉骨此刻鬆弛地垂著,連皺紋都顯得柔軟。
氧氣麵罩下的呼吸輕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
白恩月站在床尾,指尖無意識地攥緊鹿鳴川的袖口,指節泛白——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鹿忠顯,脆弱得像是被歲月抽走了所有鋒芒。
“爸……”鹿鳴川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單膝半跪在床邊,掌心覆在父親手背上,那雙手曾經翻雲覆雨,如今卻安靜地躺在雪白床單上,青筋浮現,像乾涸河床裡裂開的紋路。
鹿忠顯的眼皮動了動,渾濁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緩慢遊移,最終落在白恩月臉上,嘴唇微張,氧氣麵罩上泛起一層白霧,卻終究沒能發出聲音。
“醫生說48小時內不能探視太久。”
身後傳來護士輕聲提醒。
白恩月回頭,看見兩位身著深灰色製服的專業看護者正無聲地走進來,動作利落卻極輕,像怕驚擾一場脆弱的夢。
她們替鹿忠顯調整輸液速度,記錄監護儀數據,聲音壓得極低:“我們會24小時輪班,請少爺和太太放心。”
鹿鳴川仍不肯鬆手,直到白恩月俯身,指尖輕輕拂過他緊繃的肩線:“鳴川,我們得回去了。”
她的聲音像一根細線,穿過病房裡冰冷的空氣,穩穩係住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鹿鳴川深吸一口氣,最後一次替父親掖好被角,起身時眼底血絲未褪,卻強撐著挺直脊背。
走廊儘頭的電梯門合攏時,最後一縷夕陽正從窗欞間溜走,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白恩月靠在他臂彎,聽見他心跳聲沉重得像擂鼓,一下一下,敲在胸腔最軟的地方。
“奶奶還在等。”她輕聲說。
鹿鳴川點頭,掌心覆在她發頂,聲音啞得像砂礫:“走吧……”
他又低聲自我安慰道:“一切都會沒事的......”
黑色邁巴赫駛離醫院時,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柏油路映著霓虹,像一條被月光揉皺的綢帶。
鹿鳴川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白恩月側頭看他,忽然伸手覆上他手背。
“鳴川,”她聲音輕得像風,“爸會醒的。”
鹿鳴川沒說話,隻是反手扣住她指尖,十指相扣的溫度,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實。
鹿宅的雕花鐵門在暮色中緩緩開啟,燈火次第亮起,像一場無聲的迎接。
老太太站在門廊下,銀發被晚風吹得微微顫動,手裡那串重新穿好的沉香木珠在燈下泛著溫潤的光。
她沒問病情,隻是抬手,替鹿鳴川整了整歪到一邊的領帶,聲音低卻有力:“進去吧,今晚的鹿家,不能沒有你們。”
餐廳裡,長桌已擺好七副碗筷,主位空著,像一道沉默的缺口。
李董、張董、趙總依次落座,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眼底卻藏著各自算盤的微光。
老太太端起茶盞,聲音不高,卻讓整個廳堂的嘈雜瞬間收聲:“忠顯身體抱恙,家宴照舊。鹿家的人,從不在風雨裡失態。”
鹿鳴川與白恩月並肩坐在老太太右手邊,脊背挺直得像兩柄未出鞘的劍。
白恩月替他布菜,指尖在瓷碗邊緣輕輕一點,聲音輕得像在耳語:“穩住。”
鹿鳴川側頭,看見她眼底映著燈火,鋒利又溫柔,忽然就想起父親病床上那雙渾濁卻仍倔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