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羨青怔了怔,指尖在杯沿停住,像被突如其來的答案輕輕撞了一下。
她見過太多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名校的草坪上,多少孩子背著比自己還高的琴盒,在父母的注視下練習到指尖滲血;國內的世家宴席裡,稚嫩的嗓音被訓練成標準的社交辭令,連笑都要先量好角度。
尤其是在這樣的大家庭下,有著更加嚴苛的標準。
可眼前這位鹿太太,雖然竹羨青對她了解得並不算多,但是白恩月給她的第一印象無疑是優秀的。
可是從這樣優秀的人嘴裡說了兩個字——快樂,一時間,竹羨青覺得有一種違和感。
白恩月垂下眼,目光落在茶水中。
“我知道這句話聽起來很任性。”她聲音低卻穩,“鹿家的孩子,生來就被放在放大鏡底下。成績、禮儀、能力,每一樣都要拿得出手,否則就會被說成‘不成器’。”
她頓了頓,目光越過窗欞,落在後院那株被風吹得微微彎腰的晚櫻上。
“我怕她學會的第一件事,不是喜歡,而是討好;不是拒絕,而是算計。”
“所以,”白恩月收回視線,眼底浮起一點柔軟的堅定,“在她學會‘優秀’之前,我想先教會她‘快樂’。”
“快樂不是逃避,是底氣。”
“如果有一天她必須站到台前,至少她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
竹羨青沉默良久,終於點頭,聲音像春末的風,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敬意:“我明白了。”
“鹿太太,您要的不是溫室,而是一把傘——雨來了能擋,風來了能收,天晴了就讓她自己跑。”
白恩月彎了彎眼睛,像終於有人聽懂了她沒說出口的全部。
“對。”她輕聲說,“隻要她快樂,剩下的路,她自己會走。”
窗外,小秋正蹲在草地上,把折好的紙飛機舉過頭頂,迎著風跑出一串銀鈴般的笑。
陽光落在她裙擺上,像給她鍍了一層薄薄的勇氣。
突然,竹羨青如釋重負地笑了。
“其實最初龍老夫人找到我朋友拜托我教導小秋時,我還是有些擔憂。”
“畢竟正如你所說,老夫人之所以找上我,肯定是對這個孩子抱有很大的期待。”
“我作為教育者的角度,我當然也不隻能為了孩子快樂,同時也必須谘詢你們監護人的意見。”
竹羨青頓了頓,眼神中多了幾分光芒。
“如今能聽到鹿太太你這樣說,我也放心了些。”
“後續我會根據小秋的實際情況,為她製定一份科學且適度的教育方案。”
白恩月微微欠身,“那就有勞竹老師了。”
竹羨青擺擺手,“我也挺喜歡小秋這個孩子的,她能夠成為我的學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我的榮幸。”
“我肯定會用我的專業知識,讓她茁壯成長。”
兩人在眼神交流中,似乎達成了無言的承諾。
白恩月緩緩站起身來,“那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下午的課就麻煩你了。”
竹羨青也站起身來,“如果有事,我會第一時間聯係你的。”
看到白恩月起身要走,李嬸提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過來。
“太太,魚湯在裡麵了。”
“車我也已經讓人備好。”
白恩月點點頭,“你把湯放到車上吧,我和小秋說一聲。”
小秋盤剛撿起落在草地上的紙飛機,忽然聽見背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轉過身,看見白恩月換了一身素色長裙,手裡拎著那隻常用的托特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