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忽然停了,像被誰輕輕按了靜音鍵。
白恩月捧著空掉的茶杯,指尖還留著杭菊的回甘。
她抬眼,一種難言的情緒在胸腔內彌漫開來。
“院長。”她輕聲開口,“我們出去走走吧。”
黎院長搖蒲扇的手一頓,目光從梧桐斑駁的樹皮上收回來:“去哪兒?”
“去買菜。”白恩月彎了彎眼睛,像忽然回到十七歲,“我想……親手給孩子們做頓飯。”
黎院長怔了怔,隨即笑了,眼角的皺紋像被陽光熨平:“好啊。”
她起身,拍了拍下不存在的灰,聲音像穿過舊時光的鐘聲:“走吧,今天食堂的老劉請假,正好讓你露一手。”
“我和孩子們今天可有口福了。”
……
城西老菜市離孤兒院兩條街,午後三點,陽光把青石板烤得發燙。
白恩月一手挽著黎院長的胳膊,另一隻手拉著小秋。
她裙擺掠過地麵,像一縷無聲的風。
三人走在一起,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黎姥,這是你女兒和孫女嗎?”
黎院長笑了笑,剛準備的搖頭,白恩月搶先一步答道:“是的。”
聽到白恩月這樣一說,人們頓時難掩羨慕之色,這羨慕純粹而不夾雜一絲嫉妒。
“哎呀,真是好福氣啊。”
“這麼漂亮的女兒,還有這麼可愛的孫女!”
“老天還是有眼,黎姥做了一輩子的好事也該享受天倫之樂了......”
黎院長笑嗬嗬地講不出話來,隻是連連擺手。
三人在一處攤位前停下。
“番茄要挑屁股青的,甜。”黎院長指了指攤位上一筐紅得發亮的番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的篤定。
白恩月低頭,指尖輕輕按了按番茄的弧度。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也是這樣的夏天,她踮腳趴在菜攤邊,眼巴巴看著一筐番茄,院長從兜裡掏出皺巴巴的五塊錢,買下三個最大的,塞進她手裡:“拿去,和祁連分著吃。”
如今還是一樣的番茄挑選方法,卻換成了她付錢。
“姑娘,這筐番茄我全要了。”白恩月聲音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再稱兩斤雞蛋,要土雞蛋。”
攤主是個紮麻花辮的姑娘,笑著應下,順手往袋子裡多塞了兩根小蔥:“給孩子們的吧?算我請的。”
白恩月道謝,指尖在電子秤上輕輕一點,像完成一場無聲的交接。
往前走,是賣牛肉的攤子。
鐵鉤上掛著鮮紅的牛腩,血水順著案板往下滴,在暖陽下蒸出一股腥甜的熱氣。
黎院長皺了皺眉:“太肥了,孩子們嚼不動。”
白恩月卻蹲下身,指尖在牛腩的紋理上輕輕劃過:“燉久一點就爛了。”
她抬頭輕笑“我學過一個方子,番茄牛腩,加一點點山楂,肉會酥得入口即化。”
黎院長沒再勸,隻是伸手替她拎過袋子:“那就聽你的,今天讓你安排。”
再往前,是賣豆腐的老伯。
木板上擺著一塊塊白玉般的嫩豆腐,用濕紗布蓋著。
白恩月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紗布,水珠滾下來,像一滴透明的淚。
“老伯,豆腐給我來三塊。”她聲音輕,“要鹵水點的。”
老伯抬頭,渾濁的眼睛在看見她的臉時亮了一下:“我好像認識你。”
說著,他就向白恩月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