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是舊式花園洋房,鐵藝門漆成墨綠,爬山虎沿牆而上,葉片邊緣被陽光鍍上一層金。
石子路蜿蜒,兩旁低矮的灌木綴著未曦的露珠,踩上去“嚓嚓”輕響。
白恩月放慢腳步,目光掠過四周——靜謐、整潔,連貓都懶洋洋地臥在台階上,不避人。
“環境不錯。”她輕聲評價。
“租金也不錯。”向思琪笑,語氣裡帶著一點自嘲,“不過離智創近,步行十分鐘,省得早晚高峰擠地鐵。”
說話間已到單元門前,老式防盜門刷著黑漆,向思琪掏出鑰匙,銅匙在鎖孔裡轉了兩圈,發出“哢嗒”一聲脆響。
門開,暖黃的樓道燈應聲亮起,照出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局促。
“有點亂,彆嫌棄。”
她側身讓白恩月先進,自己彎腰去提袋子,風衣下擺掃過地麵,帶起細微的塵埃。
白恩月踏進去,目光掠過——
狹長的玄關鋪著黑白花磚,左手邊一隻原木鞋櫃,櫃門半掩,露出一雙深灰拖鞋;右手牆上一排掛鉤,掛著同色係風衣與圍巾,角落裡的傘桶插著一把黑色長柄傘。
她眸光微頓,沒多問,隻把袋子放在鞋櫃上,彎腰換鞋。
向思琪已拎著另一隻袋子往裡走,聲音從客廳飄過來:“你先坐,我去衝壺熱茶,桂花釀可以溫一溫,一會兒當餐前甜酒。”
白恩月“嗯”了一聲,循聲望去——
客廳不大,卻收拾得極整潔,淺灰沙發前鋪著一塊豹紋地毯,茶幾上擺著一隻透明玻璃壺,壺裡清水養著幾枝尤加利,葉片在晨光下泛著銀光。
最顯眼的是靠窗那張小圓桌,兩把小藤椅相對而放,桌上鋪著豹紋桌布,中央一個超大的虎頭模型。
白恩月腳步在向思琪的臥室門口倏地一頓——門把上纏著一串手工編織的珠鏈,色彩斑斕,不知道又是從哪個古怪的市場淘來的。
門被推開的一瞬,空氣裡先湧出一股帶著塵土味的暖香,仿佛遠處有角馬踏過乾旱的河床,揚起細碎的金色沙霧。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卻聽見自己心臟“咚”地一聲——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母獅輕輕拍了一爪。
臥室不大,卻被野性撐得滿滿當當。
四壁刷成土黃,手掃紋理留下起伏的沙丘弧線;天花板是整幅手繪星空,鈷藍打底,銀河傾瀉,一顆又一顆的星子用熒光材料點成,關了燈就會浮現——像非洲旱季裡最後一片不肯熄滅的天火。
最奪命的是那張床:鐵藝骨架被纏滿麻繩,四角翹起,仿照馬賽人抬首領的擔架;床頭橫著一根風乾的荊棘木,上麵掛滿羽毛、獸牙、褪色的彩珠——每一件仿佛都在昭示著這裡就是草原。
床品是手工蠟染,靛藍與赭石交錯,圖案卻是一隻張口的鬣狗,眼睛用金線繡成,燈光一斜,便閃著狡黠的亮。
被子隨意掀開,露出內裡一整幅的角馬遷徙——黑白斑馬紋在灰白被套上狂奔,像下一秒就要踏過她的腳踝,衝向不知名的綠洲。
地麵沒有地板,直接鋪著一張張粗編草席,邊緣燒焦卷曲,踩上去“嚓啦”一聲,仿佛驚起一群藏身的蝗鳥。
草席儘頭是一塊真正的羊皮毯,卷曲的短毛裡還夾著細小的草籽,毯子中央留著一道褐色紋路——就像是身前被閃電披中一般。
窗框被刷成燒焦的炭色,簾子卻用整匹的肯尼亞基坦卡布製成:大紅、亮紫、孔雀綠,毫無章法地衝撞,像旱季裡最後一場暴雨砸在乾裂的平原。
窗簾半掩,午後陽光透進來,落在牆角那尊等高的木雕羚羊上——眼睛是兩枚反光鏡片,正靜靜地、居高臨下地審視闖入者。
白恩月抬眼,與那雙獸瞳對視,恍惚間聽見草原的風掠過耳廓,帶著遠處蹄聲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