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符籙的光芒在鬱堯指尖徹底熄滅,反噬之力讓他單膝跪地,鮮血從唇角不斷滴落,在積塵的地麵上暈開暗紅的斑點。
失去了所有束縛的煙童阿卯與那未知老嫗怨念混合而成的“亡語”聚合體,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濃鬱的黑色怨氣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充斥了整個廳堂。光線被進一步吞噬,隻剩下幽綠燈火在怨氣中掙紮,映照出那張牙舞爪、不斷扭曲膨脹的恐怖煙影。
然而,這咆哮聲中,那童聲的哭泣與老嫗的哀嚎卻異常清晰地交織著,痛苦、憤怒,但更深的是一種仿佛等待了百年,撕心裂肺的迷茫與質問。它懸浮在半空,沒有立刻撲下來將眾人撕碎,翻滾的煙霧中,似乎有無數張痛苦的人臉若隱若現,等待著最終的答案或徹底的毀滅。
“快!用那個小爐子!煎安神方!”王越澤嘶啞的喊聲打破了這死亡降臨前的短暫僵持。他抱著好不容易扯下的夜交藤和合歡皮,衝向角落那個即將熄滅的炭火小爐。
趙大勇反應過來,也顧不上害怕,用粗壯的手臂護住王越澤,隨之一腳踢開擋路的雜物,兩人手忙腳亂地將乾枯的藥材塞進之前熬煮甘草的那個陶罐裡。
“水!需要水!”沈素帶著哭腔喊道,驚慌地看向幾乎見底的水缸。
紀憐淮目光掃過藥心齋內那個空的小陶罐,心中一動,疾步衝回齋內,拿起那個罐子。罐底那絲純淨的水汽雖然微弱,但或許就是唯一的希望。
“試試這個,這可能就是無根之水!”
邊說著她迅速將小陶罐扔給王越澤,對方接過罐子也顧不得多想,將裡麵殘留的淡淡濕氣連同可能存在的幾滴露水一起倒入了藥罐中,然後又從水缸底刮了些渾水湊合。當炭火被重新吹旺,橘紅色的火苗再次舔舐著罐底,發出微弱的劈啪聲,在這墓地一般的環境中卻如同戰鼓般敲在每個人心上。
與此同時,紀憐淮轉過身,直麵那已然龐大,充滿毀滅氣息的怨靈聚合體。她沒有擺出防禦或攻擊的姿態,隻是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可調動範圍內所剩不多的幽冥之力蘊含在聲音中,清晰而堅定地,甚至帶著一絲悲憫,向著那翻滾的怨氣核心喊道:
“阿卯!聽著,我們都知道了,你不是凶手。你師父留下的筆記就在這裡!”她高舉著那幾張泛黃的紙頁,仿佛那是照亮黑暗的火炬,“是"那位大人",是他提供了有毒的‘陰骨粉’,是他篡改了藥方!你師父他……他後來也懊悔無比,但他和你一樣,都無力回天。你不是罪人,阿卯。”
她的聲音如同利劍,穿透了怨氣的咆哮。那翻滾的煙霧猛地一滯,童聲的哭泣驟然放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顫。老嫗的哀嚎也變成了尖銳的質疑聲,仿佛在拷問紀憐淮話語的真實性。
“還有你!”紀憐淮的目光仿佛能看穿煙霧,鎖定那老嫗聲音的來源,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無論你是誰,也是那場悲劇的受害者。冤有頭、債有主,你真正的仇人不是我們,更不是阿卯!糾纏於此,折磨一個無辜孩童的靈魂百年,讓你的痛苦也延續百年,值得嗎?有用嗎?心裡好受了嗎?放下執念,才能得見真相,才能真正的安息。若你不想安息,也該將利刃對準真正的仇人不是嗎!”
怨靈聚合體在這附帶著壓製性力量的聲音裡劇烈地波動起來,煙霧時而收縮,時而膨脹,顯示出其內部激烈的掙紮。一時間童聲與老嫗聲相互糾纏爭論,那毀滅性的氣息雖然依舊恐怖,但似乎變得混亂和猶豫。
紀憐淮的話語,儘管算不得什麼靈湯妙藥,現實也不會像童話那樣主角一頓飯嘴炮就能化險為夷、化厲鬼成善。但這是一個將真相二字寫在題麵上的危局,更何況她還有幽稷,至少已經成功為尋找生路爭取到了時間。
就在這時,陶罐中的安神方開始沸騰。夜交藤和合歡皮在水中翻滾,散發出一種不同於甘草的、更加清冷、沉靜的藥香。這藥香並不濃鬱,卻奇異地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如同山間清泉,緩緩流淌開來,開始中和空氣中甜腥的怨氣。
藥氣與濃鬱的怨氣接觸,不再像甘草那樣激烈對抗,而是如同柔和的月光穿透烏雲,絲絲縷縷地滲透進去。被藥氣觸及的怨氣,狂躁的波動似乎稍稍平複了一絲,雖然微不足道,卻是一個至關重要的開始,仿佛暴戾的靈魂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
“有用!安神方有用!”王越澤激動地喊道,小心地控製著火候,生怕火大了燒乾藥湯,火小了藥力不足。
趙大勇見狀,立刻脫下自己的外衣,拚命對著小爐子扇風,讓藥氣能更快地彌漫開來。沈素也鼓起勇氣,用手掌輕輕扇動,將那一縷縷清冷的藥香導向怨靈的方向。
鬱堯強撐著想要站起,卻再次咳出一口血。紀憐淮迅速來到他身邊,扶住他,將一絲溫和的幽冥之力渡入他體內,護住他的心脈。“彆動,保存體力。”她低聲道,眼神堅定地看著他,“我們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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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堯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龐,灰眸中閃過一絲溫柔而複雜的光采,有擔憂,有關切,更有一種無聲的信任。他最終緩緩點頭,不再強行運功,將恢複的希望寄托在同伴身上。
安神方的藥氣持續發揮著作用,怨靈聚合體的掙紮似乎緩和了一些,但距離淨化還差得很遠。它依舊龐大,依舊充滿了不甘和怨恨,那清冷的藥香如同杯水車薪。
“不夠,藥力還是不夠,缺少真正的‘無根之水’作為藥引,這安神方的效果大打折扣……”王越澤看著罐中因為水質渾濁而顏色黯深的藥湯,焦急萬分。沒有純淨的無根之水,很難徹底激發藥材的安魂效力。
紀憐淮眉頭緊鎖,目光再次投向藥心齋內那個藥碾子。那股純淨的悲傷……阿卯至死都想救人……無根之水……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阿卯的執念是守護和救人,而那藥碾子是他最後努力的象征,那殘留的無根之水氣息,是否就是他未竟心願的寄托?這執念本身,能否成為引子,激發藥碾子和安神方更強的淨化之力?
她立刻對王越澤喊道:“阿澤,把藥湯倒進齋內那個藥碾子裡!快!”
王越澤雖不明所以,但對紀憐淮的判斷有著絕對的信任。他立刻用厚布墊著,端起滾燙的藥罐,踉蹌著衝進藥心齋,將漆黑的藥湯全部倒入那個光滑的陶製藥碾槽中。
於是奇跡光速發生了。藥湯倒入碾槽的瞬間,槽內那些阿卯親手刻劃的細微安神符文仿佛被同源的力量激活了一般,閃過一絲微不可見卻無比純淨的柔和白光。同時,碾槽底部那絲殘存的純淨無根之水氣息,仿佛找到了歸宿和放大器,迅速與安神藥湯融合在一起,並引動了藥碾子本身承載的阿卯的執念之力。
整個藥碾子微微震動起來,發出一陣低沉悅耳的嗡鳴,一股遠比之前純淨強大,甚至充滿了寧靜安撫意味的清冷藥香。有如實質的淡藍色波紋,以藥碾子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瞬間席卷了整個廳堂。
這股融合了藥材效力、無根之水靈性以及阿卯救贖執念的強效安魂藥氣,好似春風化雨,溫柔卻不可抗拒地籠罩住龐大的怨靈聚合體。對抗不複存在,唯有撫慰、理解,與引導。
“啊……”
煙霧中傳出的不再是咆哮或哀嚎,而是一聲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般的悠長歎息。童聲的哭泣漸漸變成了低聲委屈的啜泣,仿佛終於找到了可以傾訴的懷抱。然後那啜泣聲也慢慢低了下去,化作了平靜的呼吸。老嫗的哀嚎變得模糊,意料之外充滿了釋然與祝福,化作漸行漸遠的低語,最終歸於寂靜。
翻滾的黑色怨氣如同被溫暖陽光照射的冬雪,開始迅速消融變淡,變得透明。煙霧中那些痛苦扭曲的人臉恢複平和安詳模樣,嘴角甚至浮現出解脫的微笑,然後便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緩緩消散在純淨的藥氣之中。
龐大的煙影越來越小,越來越透明,最終,在所有人凝視的目光中,所有的怨氣徹底消散殆儘。
原地隻剩下兩縷薄到幾乎看不見卻持續散發著柔和光暈的虛影,一則是穿著乾淨藥童服飾的瘦小男孩身影。他此刻清晰而平靜,臉上沒有了痛苦和迷茫,隻剩下安寧。他朝著紀憐淮和藥心齋的方向,以恭敬姿態深深地鞠了一躬,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乾淨笑容,純淨得好像山澗清泉。然後他的身影便如晨間清霧,消散在了空氣中。
另一縷,是全然不同的老婦身影,她依舊模糊,卻溫厚,就像一個真正慈祥的老人。她也微微頷首,仿佛在表達感謝,隨即也便化作點點溫暖的熒光,乍然一看還以為是夏夜的螢火蟲,翩翩然消失在眼前。
彌漫廳堂的甜腥怨氣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安神方清冷的藥香,以及一種雨後初霽、萬物煥新的清新氣息,連帶著那股陳腐的藥味也不複存在。
隨著怨靈的徹底淨化,整個“腐朽醫館”開始發生肉眼可見堪稱神奇的變化。牆壁上那些頑固的黴斑如同被無形之手擦拭般迅速褪去,剝落的漆色仿佛時光倒流,重新煥發出溫潤的光彩。而那些一直散發著不祥幽綠色光芒的燈火也跳動了幾下便恢複了溫暖的橙黃色光芒,將整個廳堂照得亮堂起來。就連窗外那一直被濃霧和怨氣遮蔽的景象,也仿佛清晰了不少,甚至隱約透進了真實柔和,如水銀般的月光,灑落在乾淨的地麵上。
眾人手腕上那道如同催命符般的青色血管紋路,此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皮膚的刺痛麻癢感也隨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一切都結束了,百年的詛咒,無儘的輪回,在這一刻,終於被徹底化解。濟世堂醫館,仿佛終於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蘇醒過來。
趙大勇脫力地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著藥櫃,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疲憊。沈素捂著嘴,看著眼前這奇跡般的變化,喜極而泣,淚水不斷地從指縫中湧出,但那是喜悅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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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澤扶著書桌,臉上露出了極度疲憊卻無比欣慰,甚至帶著一絲成就感的笑容。這和做產品研究成功後的那種快感有著微妙的不同,他也說不清其中區彆,但至少現在他感到喜悅。
紀憐淮見狀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但同時也讓她感到一陣強烈的虛脫感襲來,幾乎站立不穩。強行調動幾乎全部能力範圍內的力量,果然不是易事。幽稷在她腦海裡嗤笑一聲,頗有怨氣,卻意外地沒多說什麼。
實際上祂已經被氣到怒極反笑的地步,縱使很是了解紀憐淮骨子裡那種不要命的精神,也明白方才情況危急,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卻也仍然很生氣。不知覺間,紀憐淮的性命已經十分重要了。
而感受到那股怨氣的陰冷氣息,紀憐淮隻得在心中嘿嘿一笑,蒙混過關。她低頭看向懷中依舊虛弱但氣息平穩下來的鬱堯,他蒼白的臉上也恢複了一絲血色,那雙總是冷靜的灰眸中,此時緊被一種與他本人看上去毫不相乾的柔和與讚許取代。他輕輕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雖然無力,卻傳遞著無聲的支持。
一道令人心生安寧的白色光柱,就在這般氛圍下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醫館中央。不用猜,那定是回歸安全石室的通道,三人甚至能感受到光柱中散發著溫暖的能量。
當眾人相互攙扶著,踏入光柱的瞬間,遊戲館最常見的冰冷係統提示音在每個人的腦海中清晰地響起:
【副本‘腐朽醫館’通關完成】
【通關評價:a級成功淨化百年怨靈,揭露隱藏真相,團隊協作良好)】
【基礎獎勵發放中……】
熟悉的失重感和眩暈感過後,眾人已回到了那間熟悉的石室。冰冷的青石地麵上,恍然矗立一個崎嶇石桌,桌麵上擺放著幾樣散發著微光的東西。
紀憐淮上前,一枚古樸的木質令牌飛懸過來。令牌呈深褐色,上麵天然形成類似藥草紋理,觸手溫潤,散發著令人心神寧靜的淡淡藥香。
【藥心令】。
係統信息顯示,佩戴此令,可顯著提升對各類毒素及精神迷惑、幻覺類乾擾的抗性。
鬱堯看向一側,那是一本用不知名絲絹製成的薄冊,封麵空白但入手卻能感受到一絲道韻。
空中浮現出“淨魂籙”三字,翻開後,裡麵記載的是一些專門用於安魂定魄、淨化怨念以及守護心神的上乘輔助法門,倒是正適合他。
最後還有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隻有巴掌大小的灰色布囊。但根據係統說明,此【百草囊】內有微小乾坤,能完美保鮮儲存少量藥材,使其藥性不失。看起來和藍星滿大街都是的鎖鮮技術產品沒什麼兩樣,但細細究之,即便是科技不再高高在上的現在也做不到藥性的完全保存,而這個莫名的獎勵卻很神異,要是用來保存其它物質恐怕又是“神器”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