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季五和光天往迷霧森林深處走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路人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這路看著是尋常林間小道,實則處處藏著玄機,分明是按七星方位布設的迷陣。
腳下的青石板磚鋪得不算規整,表麵卻刻著細密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有個五行門的年輕弟子沒留神,腳步偏了半寸,踩在了刻著“離”字的磚麵上。剛一落地,地麵突然“嗤”地一聲輕響,淡紫色的瘴氣從磚縫裡冒了出來,像縷輕煙般往上飄。那弟子躲閃不及,吸了一口瘴氣,瞬間臉色發白,頭暈目眩地晃了晃,連眼前的樹木都開始扭曲,原本筆直的樹乾變成了彎彎曲曲的黑影,嚇得他趕緊扶住身邊的師兄,聲音發顫:“這、這是什麼東西?”
路人看得清楚,趕緊提醒:“彆亂踩!跟著季前輩的腳步走!”他仔細觀察,才發現季五每一步都踩在青色磚縫上,避開了刻有卦象的磚麵——原來那些青縫才是安全路徑。
再看路邊的植被,更是透著詭異。有幾株半人高的植物,葉片泛著冷冽的銀光,邊緣還帶著細小的鋸齒,看著像嵌了層碎冰。光天路過時,特意用烏木戒尺指了指,聲音冷淡:“彆碰,這是‘銀毒葉’,汁液沾到皮膚就會麻痹,半個時辰動不了。”眾人趕緊縮回手,連目光都不敢多停留。
往前再走幾步,路邊忽然冒出一叢半人高的灌木,模樣格外惹眼——枝頭綴滿了橙紅色的花朵,每一朵都像跳動的小火苗,花瓣層層疊疊裹著花蕊,邊緣泛著透亮的光澤,在斑駁的樹影裡晃蕩,竟真有幾分“火焰燃燒”的錯覺,連靠近時都仿佛能感受到一絲暖意。
可這花看著豔麗,卻藏著凶險。眾人剛走近兩步,一股甜膩的香氣就飄了過來,那味道像極了臘月裡釀的桂花釀,還特意摻了雙倍的蜜糖,濃得化不開,吸一口就黏在舌尖,連呼吸都變得甜絲絲的。但這甜香卻帶著詭異的魔力,讓人越聞越心神發飄,腳步都有些虛浮。
卦莊有個十七八歲的小弟子,名叫阿吉,是剛入莊沒多久的新手,哪裡見過這般古怪的花。他忍不住多吸了兩口,眼神瞬間就變得恍惚,原本清明的眼珠蒙上了一層霧,嘴角還不自覺地勾起傻笑,喃喃自語道:“我好像看到我娘在給我做包子……還是我最愛吃的豬肉白菜餡,蒸汽都冒出來了,香得很……”說著,他竟抬起腳,想往花叢方向走,像是要去尋那“包子”。
“小心!”光天眼疾手快,話音未落,已握著烏木戒尺快步上前。他手腕一揚,戒尺頂端的青銅獸頭徑直朝花叢掃去,玄龜造型的獸頭剛貼近花瓣,那些“小火苗”似的花朵就像被燙到一般,“唰”地一下瞬間閉合,層層疊疊的花瓣緊緊裹住花蕊,縮成了一個個圓滾滾的橙紅色花苞,活像害羞的小姑娘捂住了臉。
隨著花朵閉合,那股甜膩的香氣也驟然淡了下去,隻剩下淡淡的草木氣息。阿吉晃了晃腦袋,眼神漸漸清明,等看清自己差點栽進花叢,後背“唰”地驚出一層冷汗,趕緊往後退了兩步,聲音發顫:“師、師叔,我剛才……”
“這是‘迷魂焰花’,香氣能勾人幻境,再聞兩口,你就真要在夢裡餓死了。”光天收回戒尺,語氣依舊淡漠,卻難得多了句解釋。他用戒尺指了指那些閉合的花苞,“離遠點,這花的汁液比香氣更毒,沾到皮膚就會潰爛。”
阿吉連忙點頭,攥緊了手裡的短劍,再也不敢亂看亂聞。其他弟子也嚇得縮了縮脖子,看向那叢灌木的眼神裡,隻剩滿滿的警惕——這迷霧森林裡,果然連一朵花都不能信。
季五始終走在最前,枯瘦的手指偶爾指向地麵,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踩青色磚縫,彆踩刻紋磚。”遇到暗藏的陷阱,他還會用腳尖踢開鬆動的石板,露出底下的尖刺。光天則跟在側後,握著戒尺掃過路邊植被,戒尺過處,有毒的、致幻的植物要麼閉合,要麼蔫蔫地垂下葉片,顯然二人對這裡的布置了如指掌,走得從容又穩當。
眾人緊緊跟在後麵,連呼吸都不敢大意,生怕一步踏錯,就栽在這迷陣裡。原本還覺得七星塚傲氣的弟子,此刻心裡隻剩敬畏——能布下這般複雜的迷陣,還能輕鬆應對,七星塚的實力果然名不虛傳。
眾人好不容易跟著季五和光天穿過重重迷陣,剛繞過最後一塊刻滿紋路的青石,眼前的景象突然天翻地覆——像是被人猛地掀開了蒙眼的黑布,先前幽暗潮濕、處處藏險的樹林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讓人恍惚的“人間世外桃源”。
頭頂不再是密不透風的枝葉,而是澄澈的藍天,暖洋洋的日光灑在身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瞬間驅散了林子裡殘留的濕冷,連指尖都變得溫熱。腳下的路也從青石板變成了鬆軟的草地,草葉間還綴著細碎的白色小野花,踩上去軟綿綿的,帶著泥土的潮氣。
四周是成片成片的鮮花,簇擁成海,一眼望不到頭。紅色的花像燃得正旺的烈火,花瓣舒展著,透著熱烈的氣息;粉色的花如清晨的朝霞,嬌嫩得仿佛一碰就會碎,風一吹就輕輕搖晃;白色的花則像剛落下的初雪,純淨又素雅,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在陽光下泛著光。不遠處的假山旁,纏著藍紫色的花藤,藤上垂著串串鈴鐺狀的花苞,風一吹,花苞輕輕碰撞,發出“叮鈴”的細碎聲響,像極了孩童手裡的玩具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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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蝶在花叢中翩翩飛舞,翅膀上帶著黃黑相間的斑紋,或是藍綠漸變的光澤,扇動時帶起細碎的風。有幾隻停在粉色的花瓣上,翅膀輕輕顫動著,似乎在吮吸花蜜,連觸角都微微晃動,模樣格外靈動。偶爾還有蜜蜂“嗡嗡”地飛過,停在花蕊上,後腿沾著金黃的花粉,為這片花海添了幾分生機。
此刻空氣中飄著的,是與迷陣中截然不同的清甜花香。那香氣沒有半分甜膩致幻的黏膩感,反倒像剛從山澗摘下的梨花,混著晨露的清爽,又帶著幾分野薔薇的乾淨,淺淺淡淡地縈繞在鼻尖。風一吹,香氣還裹著草地泥土的濕潤氣息——不是林間腐葉的腥氣,是雨後新土的鬆軟味道,深吸一口,仿佛連胸腔裡的濁氣都被滌蕩乾淨,連之前因緊繃而發緊的胸口,都變得舒暢起來。
這股好聞的氣息像有魔力,讓眾人瞬間忘了先前闖迷陣的緊張與警惕。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連呼吸都放得更輕,生怕驚擾了眼前的景致。五行門有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弟子,叫小石頭,性子最是活潑,眼瞅著路邊一朵白色的花長得格外好看——花瓣像揉皺的月光,花蕊是嫩黃的星星點點,忍不住伸手想去碰。
“住手!”馬坤眼疾手快,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裡滿是“你忘了迷魂焰花的教訓”的警告。小石頭手僵在半空,吐了吐舌頭,趕緊縮回手,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眼睛瞪得圓圓的,盯著那朵白花,眼神裡滿是驚歎,嘴角還微微翹著,顯然沒忍住心動。
連一向沉穩的周老,都停下了腳步。他抬起頭,望著頭頂澄澈的藍天——那藍天沒有一絲雲彩,像被水洗過般透亮,陽光灑在臉上,暖得讓人舒服。他眼底閃過幾分真切的詫異,枯瘦的手指輕輕捋了捋頜下的白須,心裡暗暗琢磨:走江湖這麼多年,隻知迷霧森林凶險,誰能想到這深處,竟藏著這樣一處仙境般的地方?連風都變得溫柔,連花香都透著安心,與外麵的危機四伏,簡直是兩個世界。
旁邊的卦莊弟子也都放慢了腳步,有人悄悄從行囊裡掏出帕子,想沾點花香,有人則小聲跟身邊的同伴感歎:“這地方也太好看了吧,要是能在這住幾天就好了。”話音剛落,就被周老用拐杖輕輕敲了敲地麵,示意他彆分心,可周老自己眼底的讚歎,卻怎麼也藏不住。
“哇奧——,真是人間美景呀!”霎時,魚貫而入的兩派弟子中,幾個修為較低的年輕弟子徹底失了神。他們原本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眼睛瞪得溜圓,嘴角不自覺地咧開,有的甚至忘了合上嘴,口水順著下巴往下淌,傻笑著朝花叢中大跨步走去——一個五行門的少年弟子,伸手就想去抓飛舞的彩蝶,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顯然是被幻境徹底迷了心智。
“小心!”路人見狀心頭一緊,剛想衝上前阻攔,卻被光天伸手按住肩膀。光天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隨即往前邁了兩步,對著眼前的“美景”恭恭敬敬地作揖——灰袍下擺垂落在地,褶皺裡還沾著林間的草屑,他雙手合十,腰彎得極低,語氣嚴肅而恭敬:“師兄,按照您的囑咐,要去象背河救人的眾人已全部帶來。這些修為低下、輕易被幻境迷惑的,心性不足以應對結界凶險,已經失去了同行的資格。”
話音剛落,眼前的“美景”像被狂風卷起的煙霧般瞬間消散——暖洋洋的日光、繽紛的花海、飛舞的彩蝶眨眼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古樸肅穆的殿堂。殿堂由青灰色磚石砌成,屋頂雕著北鬥七星的紋路,正中央供奉著一尊紫薇大帝的白玉神像,神像高約丈餘,神情威嚴,雙目炯炯有神,案桌上擺著青銅香爐,嫋嫋青煙緩緩升起,空氣中隻剩下淡淡的檀香,與方才的甜香截然不同。
那些被幻境迷惑的年輕弟子,此刻正僵在殿堂角落,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層霧,嘴角還掛著傻笑,顯然沒從幻境中回過神來。季五皺著眉走上前,枯瘦的手指在他們額間輕輕一點,指尖泛著微弱的白光,冷聲道:“心誌不堅,留在此地守著殿堂,莫要再往前湊,免得丟了性命還連累旁人。”
肅穆的殿堂裡還回蕩著眾人的輕響,一道聲音突然緩緩響起——那聲音清脆得像稚童說話,帶著透亮的質感,卻又裹著歲月沉澱的沉穩,不疾不徐,像清泉淌過青石,瞬間壓下了殿內的細碎動靜:“你們剩下的二十二人,隨我來。”
路人循聲望去,目光穿過錯落的供桌,落在紫薇大帝白玉塑像跟前——那裡立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模樣格外引人注目。他滿頭白發如上好的銀絲,柔順地披在肩頭,隻用一根沒有任何雕飾的素木簪鬆鬆束著,幾縷碎發垂在頸側,隨著呼吸輕輕晃動,卻不顯淩亂,反倒透著幾分隨性的仙氣。
再看他的臉,更是讓人驚歎——不見老態龍鐘的深紋,皮膚透著健康的粉潤,像剛剝殼的熟雞蛋,細膩得能看到淡淡的毛細血管,連眼角的細紋都淺得幾乎看不見,隻在笑時才微微舒展,透著溫和的暖意。他的眼睛很亮,瞳孔像浸在溫水裡的黑曜石,沒有絲毫渾濁,正笑眯眯地望著眾人,眼神裡的溫度像春日裡曬過的溪水,暖得能化開寒冬的冰霜,讓人見了,心底的拘謹都消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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