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掃了眼身後的弟子,見卦莊那名女弟子已經開始悄悄咬嘴唇,臉色更沉了些:“你再想想,這霾霧本就擾人心智,若真有人被你說得慌了神,內力一亂,護在周身的氣圈破了,霾毒趁虛而入灼傷肺腑,豈非得不償失?咱們此刻最該同心協力,而非說這些動搖人心的話!”說著,他收回手,重新望向霧深處,玄色的背影又恢複了先前的沉穩,卻也悄悄放慢了腳步,顯然是在暗中觀察眾人的狀態。
被雲內長老這麼一訓,路人剛要張張嘴解釋“我隻是提醒防備”,在場的眾人卻早已被“蜮仆埋伏”這話勾得神經緊繃,根本沒人留意他的辯解——
五行門那個穿明黃勁裝的年輕弟子,反應最快,手“唰”地一下按在腰間短刀的刀柄上,象牙刀柄被他攥得泛白,指節凸起像小石子。他微微弓著身子,眼神像盯緊獵物的鷹隼,飛快掃過周圍濃稠的黃霾,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鼻息細得幾乎看不見,生怕粗重的喘氣聲驚動了霧裡可能藏著的東西,腳也悄悄往隊伍中間挪了挪,想離霧障更近的邊緣遠些。
卦莊那兩個弟子則迅速往一塊兒湊,背靠背站得穩穩的,左邊那個手按在隨身的銅製羅盤上,指尖飛快轉著羅盤指針,想借法器探探霧裡的動靜;右邊那個則從袖袋裡摸出一遝朱砂符籙,指尖捏著符角,連玄色錦袍的袖子都因身體緊繃而繃出明顯的褶皺,布料貼在胳膊上,露出緊繃的肌肉線條。兩人還悄悄往後挪了小半步,腳跟蹭過地麵碎石,發出“沙沙”的輕響,每挪一下都警惕地往霧裡看,生怕身後突然竄出黑影。
整個隊伍瞬間安靜下來,先前偶爾的低語聲全沒了蹤影,隻剩下氣圈外的霾粒不斷撞向眾人撐起的光罩,發出細碎的“劈啪”聲,像無數根小針在紮刺。連風都似的停了,黃霧在周圍靜靜湧動,透著說不出的詭異,氣氛緊張得能擰出水來,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連眨眼都變得小心翼翼。
“嗬嗬,大家不必如此緊張。”就在這時,光天的笑聲突然響起,溫和又清亮,像陣穿過霾霧的清風,瞬間吹散了周遭的凝重,連空氣都仿佛鬆快了些。
他從隊伍前方緩緩轉過身,動作不急不緩,月白色道袍的下擺隨著轉身輕輕晃動,沾著的金霾簌簌落下,像撒了把細碎的金粉,落在地上沒一會兒就融回了霧裡。他右手握著烏木戒尺,輕輕敲著左手掌心,“嗒、嗒”的輕響規律又沉穩,戒尺頂端的青銅獸頭在眾人撐起的氣圈光暈裡,沒了先前的冷冽,反倒泛著溫潤的光,透著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臉上帶著從容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揚出一道溫和的弧度,連蘋果肌都透著淡淡的暖意。眼角的皺紋不再是先前緊繃的狀態,而是順著笑意舒展開來,像被溫熱的泉水熨過般平和柔軟,連紋路裡沾著的細碎霾粒,都仿佛跟著柔和了幾分。
他沒有急著開口,而是先讓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眾人——先是看向按刀的五行門弟子,那弟子明黃勁裝的袖口還繃得緊緊的,見他望來,下意識攥了攥刀柄,光天便輕輕點了點頭,眼神裡帶著幾分肯定;接著看向背靠背站著的卦莊弟子,兩人手裡的羅盤還在微微轉動,符籙的邊角被捏得發皺,他的目光在他們緊繃的肩膀上頓了頓,又輕輕移開;最後落在還張著嘴、想解釋的路人身上,見路人眼裡帶著幾分委屈,他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目光裡滿是安撫,像長輩看晚輩般包容。
等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像浸了溫水的棉線,輕輕撫平眾人心裡的焦躁:“據我師兄弟七人在象背山守了二十多年的觀察和研究,這蜮雖說是借了沿岸汙染的‘勢’,靠著毒水、毒氣壯大了自身,也能憑著本能驅使這些霾毒當天然屏障,攔住外人靠近它的老巢,可它自己也駕馭不了這霾毒——你們方才吸進半口霧,都該感受到了,這霾的毒性烈得很,裡麵不僅混著煉礦廠、造紙坊排的重金屬廢氣,還有地底翻湧上來的毒脈氣息,兩種毒纏在一塊兒,連山石都能被熏得發黑。”
他頓了頓,抬手輕輕拂去道袍上的霾粒,語氣多了幾分篤定:“就連蜮這種天生帶毒的怪物,都得繞著霾霧最濃的地方走,對這混合毒霧忌憚三分,生怕自己也被灼傷;更彆說那些比它弱上許多的蜮仆了,若真藏在這霾裡,不出半柱香就得被毒得化成膿水,哪還能埋伏咱們?”
說著,他抬手往霧裡指了指,戒尺劃過空氣帶起輕微的風:“霧裡那些影子,多半是崖壁的岩石、或是被霾裹住的樹影,大家放寬心,隻要咱們穩住內力,護好氣圈,彆主動往霧最濃的地方闖,就不會有大問題。”
隨後語速頓了頓,往前挪了兩步,語氣裡多了幾分篤定,他伸手指了指眼前濃稠的霾霧,指尖劃過空氣時,還帶著淡淡的內力波動:“你們有所不知,現在這蜮之所以隻剩半條命,就是拜這霾毒所賜。前幾年它貪心不足,想吞了整片霾霧來增強法力,結果反被毒氣流竄全身,傷了根基,到現在都沒緩過來。”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清晰:“所以啊,要是不做任何防護就進入這霾毒中,彆說咱們,就算是被蜮控製的蜮仆,也撐不過一刻鐘,肺就得被毒蝕穿,一命嗚呼,根本沒法在這兒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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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眾人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五行門的年輕弟子悄悄鬆開按在刀上的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尖還泛著剛才緊張的紅;卦莊的弟子們也鬆開了攥緊符籙的手指,緊繃的肩膀漸漸放鬆下來,其中一人還長長舒了口氣,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輕鬆:“原來是這樣!剛才可把我嚇壞了!”
馬坤也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絡腮胡下的嘴角重新咧開,對著光天拱了拱手,語氣裡滿是歉意:“還是光天前輩知道得多!是我太急躁了,沒弄清情況就訓了路兄弟,還望路兄弟彆往心裡去!”說著,他又拍了拍路人的胳膊,這次的力道輕了不少,帶著明顯的歉意。
路人看著眼前鬆快下來的眾人,也無奈地笑了笑,擺了擺手:“沒事,馬大哥也是為了大家好。”他心裡清楚,雖說自己是好心提醒,不過有光天這番話定心,大家也能少些顧慮,專心闖過剩下的霾毒區——畢竟,內力消耗得越快,就越容易出意外。
聽了光天前輩條理清晰的描述,一直攥著腰間梨木刀柄的路人,眉頭悄悄擰了起來——他指尖還在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上深淺不一的紋路,那粗糙的觸感讓他保持清醒,腦海中卻猛然浮起另一層疑惑。他往前湊了半步,明黃色短打的衣角蹭過地麵的碎石,發出輕微的“沙沙”聲,眼神裡帶著幾分直白的探詢,語氣也沒那麼拘謹:“光天前輩,您方才說斷腸草能遏製霾毒,可晚輩實在好奇,您是怎麼發現這層關聯的?”
“嘿嘿,處處留心皆學問。”光天被問得笑了,月白色道袍的袖子輕輕一擺,枯瘦的手指指向眾人腳下,戒尺上的青銅獸頭在氣圈裡泛著微光,“你們仔細看看,這寸草不生的霾毒之中,唯一能活得這般旺盛的,是什麼東西?”
眾人紛紛低頭望去——隻見黃霧裹著的碎石縫裡,竟竄出一片片綠油油的斷腸草,葉片邊緣帶著鋸齒,沾著的金霾粒像撒了層碎金,卻依舊透著勃勃生機,連莖稈都挺得筆直。五行門那名年輕弟子先喊出了聲,卦莊弟子也跟著附和,最後連柳工都咂著嘴應和,眾人異口同聲道:“是斷腸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自然界物種相輔相成的生存規律?”一直攥著銅錘的柳工突然開口,他黝黑的臉上滿是詫異,眼角的皺紋皺成了一團,手裡的工具袋都忘了合攏,語氣裡帶著恍然大悟的驚歎,“原來每一種生物,都是這樣息息相關、互相依存的?”
就在這時,眾人周身由內力撐起的氣圈,毫無預兆地輕輕震顫了一下——那感覺像被輕風吹過的肥皂泡,晃了晃卻沒半點要破的跡象。路人反應最快,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瞬間察覺不對:圈內的潔淨空氣竟比原先更清甜,連先前殘留的、喉嚨裡的灼痛感都淡了幾分,像是被濾過一般。一直閉目養神的雲內長老突然睜開眼,玄色錦袍下的肩膀微微舒展,原本緊繃的“川”字紋也淺了些,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聲音沉穩得像落地的青石:“正是這‘相生相克’的原理,才誕生了世間萬物。這自然的平衡,也就是我們卦莊所說的‘卦’,藏著萬物運行的道理。”
“我靠!”路人沒忍住低呼一聲,嗓門都比平時高了些,完全沒顧及場合的嚴肅——他攥著刀柄的手緊了緊,指節泛出淺白,明黃色短打的領口因為動作敞得更開,露出裡麵曬得黝黑的皮膚,還沾著幾點霾粒,“該不是誰在這凶險地方,偷偷突破提升了修為吧?不然這氣圈裡的空氣,咋突然變得這麼純!”
話一出口,他才後知後覺地捂住嘴,眼神裡飛快閃過一絲“說漏嘴”的尷尬,耳朵尖都悄悄紅了——可那股直白的好奇又壓不住,他偷偷抬眼掃了圈眾人,見沒人怪他失言,才撓了撓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露出幾分坦蕩的憨態。
路人這話剛落地,就聽一直默立在光天身側的陽星先開了口。他月白色道袍一塵不染,連衣角都沒沾半點霾粒,手裡的烏木戒尺輕輕搭在小臂上,青銅獸頭泛著溫潤光澤。他嘴角噙著抹淺淡笑意,眼神平和地掃過雲內長老,語氣篤定又帶著幾分欣慰:“嗬嗬,恭喜雲內長老,修為突破桎梏,借勢進入助瀾初階境界。”
“這還得感謝陽星大師兄先前的點撥。”雲內長老聞言,緊繃的肩背瞬間舒展開,玄色錦袍下的手指不自覺撚了撚袖口,渾濁的眼睛裡泛起細碎光亮,連聲音都比之前輕快了幾分,卻仍保持著長者的謙虛,“若不是你在昨日歇腳時,點透‘自然平衡即卦理’的關竅,我多年卡在心頭的疑問也難化解,更彆說今日借氣圈異動,成功突破這道關隘了。”
兩人的話音還沒完全消散在濃稠的霾霧裡,像被無形的手揉碎在灰蒙蒙的空氣裡,一旁靜立的卦莊弟子們就齊齊動了。
隊伍由坎堂堂主石墨領頭,他身形微胖,玄色錦袍穿在身上卻不見臃腫,反倒透著幾分沉穩。隻見他率先往前挪了兩步,腳步輕得像踩在棉絮上,生怕驚擾了這氣圈內外微妙的平衡,垂在身側的錦袍袖子隨著動作輕輕擺動,弧度整齊得像是提前演練過一般。身後的十幾名弟子緊隨其後,步伐與石墨如出一轍,玄色的衣擺連成一片,在霾霧中劃出淡淡的暗影,竟沒有半分雜亂。
石墨站定在雲內長老麵前,雙手飛快地在胸前交疊,拱手的動作標準利落,腰彎得恰到好處——既顯露出晚輩對長輩的恭敬,又不失堂主的體麵,沒有過分謙卑的諂媚。他臉上堆著討好的笑,眼角的紋路都舒展開來,原本略顯嚴肅的麵容此刻滿是殷勤,連聲音都比平日裡柔和了幾分,帶著刻意放輕的喜悅:“恭喜師叔!賀喜師叔突破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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