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話音還沒完全消散,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像塊淬了冰的冷鐵似的插了進來,是季五。他原本就緊繃的臉此刻更沉了,像蒙了層厚厚的烏雲,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額角的青筋隱隱凸起,嘴角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連下頜線都繃得發硬。他的語氣算不上暴怒,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這麼大聲音?你們是嫌命太長,想把底下的邪氣引過來,跟那些白骨作伴?”
他的語調不高,甚至比不上眾人齊聲吆喝的一半響亮,可每個字都裹著渾厚的內力,像重錘似的砸在每個人心口。路人隻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心口跟著一悸一悸的,連抓著樹枝的手都下意識攥緊了,指腹蹭得粗糙的樹皮生疼,指尖甚至嵌進了樹皮的裂紋裡。
他悄悄抬眼看向季五,見對方正目光銳利地掃過人群,凡是被他視線掃到的弟子,都下意識閉了嘴,連頭都微微低了些。路人心裡瞬間明白,季五是好意——他知道眾人滿是疑惑,卻更清楚屍地凶險,隻想憑自己的修為壓下眾人的躁動,讓大家彆再浪費時間追問,趕緊集中精神趕路保命,畢竟在這裡多待一秒,就多一分被邪氣纏上的風險。
可兩派弟子裡,不少人功夫本就一般,平日裡鮮少承受這般渾厚的內力壓製,此刻被季五的內力震得臉色發白,嘴唇輕輕哆嗦著,卻偏生擰著一股不服輸的勁,不肯輕易低頭。
人群中,最先顯露不服氣的是個穿卦莊青色道袍的弟子。他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出頭,此刻眼睛瞪得通紅,血絲像細密的蛛網似的爬滿了眼白,連眼球都透著股焦躁的紅。他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顯然是被季五的話憋了氣,模樣像頭被惹急了的小獸,死死盯著季五的方向,連握著道袍下擺的手都在發顫——指節泛白,把青色的布料捏出幾道深深的褶皺,仿佛要把心裡的不服氣全攥進手裡。
站在他旁邊的五行門弟子更倔。這弟子身材高壯些,皮膚是常年習武曬出的古銅色,此刻倔強地偏著頭,下巴抬得老高,連脖子上的青筋都繃得凸起,像一條條青色的小蛇,順著脖頸往上爬。他緊抿著嘴,腮幫子鼓得發硬,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口反駁,眼神裡滿是“憑什麼不能問”的執拗,半點不肯退讓,連腳都往身前挪了挪,擺出一副不肯輕易妥協的架勢。
還有兩個年紀更小的弟子,看著約莫十五六歲,臉上還帶著點稚氣,此刻卻透著股認死理的執拗。他們乾脆鬆開抓著樹枝的手,死死抱著身旁的樹乾,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幾乎要嵌進樹皮的紋路裡,指尖都蹭得發白,指縫間還沾著細碎的木屑。兩人身體繃得筆直,像兩頭倔強的棕熊,愣是杵在原地一動不動,腳底板像生了根似的釘在樹枝上,連風吹得衣擺晃動,都沒能讓他們挪動半分,眼裡滿是“不弄明白就不走”的堅持。
那模樣,分明是在無聲抗議:今天不把屍地的秘密說清楚,就絕不往前走。
“你們這是乾什麼!快彆僵著了!”光天前輩見場麵僵持不下,趕緊往前邁了一步——腳下的樹枝輕輕晃了晃,他卻穩得像紮根在樹上,寬大的米白色道袍衣袖在空中掃過,帶起一陣輕柔的風,隨即伸手輕輕攔在季五和弟子們中間,掌心微微向上,姿態溫和,忙著打圓場。
他原本總是半眯著的眼睛,此刻睜得圓圓的,像兩顆溫潤的琉璃珠,眼角的皺紋都跟著舒展開了些,不再是平日裡嚴肅的模樣;臉上堆著溫和的笑意,連嘴角的弧度都透著親切,連語氣都放得格外柔緩,像春日裡的暖風,又像在哄鬨脾氣的孩子:“季師弟也是為了大家著想啊!你們仔細想想,以他‘鐵劍判官’的修為,要是真不管不顧隻顧自己,早就單憑輕功飛出這屍地、抵達前麵的安全地帶了,何苦在這兒跟咱們磨嘴皮子、還費著內力壓製周圍的邪氣?”
說著,他還輕輕拍了拍身旁一個五行門弟子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靛藍色的衣料傳過去,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他就是性子急了點,說話直了些,可心是好的。咱們先把氣順順,抓緊時間趕路,等出了這屍地,天高地闊的,你們想知道什麼,幾位前輩慢慢跟你們說,好不好?”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弟子緊繃的臉,聲音又軟了幾分:“快彆跟自己的性命較勁了,先跟上隊伍繼續前進。我跟你們保證,等咱們所有人都平平安安活著出去,不管這屍地裡藏著什麼秘密,不管這些屍骨、槍械是怎麼回事,我們師兄弟三個,一定給大家一個清清楚楚、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答複,好不好?”
光天前輩的話,像溫水澆在了結冰的心上,一句句都說到了眾人的心坎裡。果然,那些弟子緊繃的肩膀慢慢放鬆下來,通紅的眼睛裡褪去了幾分執拗,多了些猶豫。有個弟子悄悄鬆開了抱樹的手,指尖還沾著樹皮的碎屑;還有人輕輕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細微的應答聲,總算收回了追根究底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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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站在最前麵的卦莊弟子試探著往前蹦跳了一步,樹枝輕輕晃了晃,他穩住身形後,回頭朝後麵的人招了招手。其他人見狀,也跟著動了起來,有的小心翼翼地踩著抓痕往前挪,有的還在小聲提醒同伴“小心腳下”,停滯的隊伍總算又重新往前挪動起來。我鬆了口氣,也跟著往前跳了一步,心裡暗自感慨——果然是“良言一句三春暖”,光天前輩這幾句話,可比季五的硬壓管用多了。
腐臭的風裹著濕氣撲麵而來,路人一行十多號人貼著屍地邊緣的樹冠,像群在危崖間遷徙的猴子,連呼吸都透著緊繃。最前頭的漢子攥著碗口粗的橫枝,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腳下的樹枝被他踩得“咯吱”輕響,枝椏間積著的黑褐色腐葉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隱約可見的白骨——那是不知在黑土裡埋了多久的骸骨,指骨還保持著蜷曲的姿態,在昏沉的光線下泛著冷白的光。
“都跟緊了!彆踩細枝!”漢子回頭低喝,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隊伍中間的姑娘死死盯著前頭人的腳後跟,背上的背包帶子勒得肩膀生疼,手心攥著的樹皮早被冷汗浸得發潮,黏糊糊地貼在掌心。她不敢往下看,可眼角餘光總免不了掃過樹下——黑土像被水泡脹的爛泥,翻湧著不知名的腐物,偶爾有半截股骨從土中探出來,頂端還掛著殘存的布條,風一吹就晃晃悠悠,像在無聲地招手。
有人腳下沒踩穩,樹枝猛地往下彎了半尺,“哢”的一聲脆響讓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那人嚇得臉都白了,手忙腳亂地抓住旁邊的枝椏,直到穩住身子才敢喘口氣,後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慢著點!這枝子脆得很!”旁邊的老者伸手扶了他一把,聲音裡帶著幾分後怕——方才那一下,若再偏半寸,人就得墜進底下的屍堆裡。
眾人就這麼在樹冠間挪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腳下的樹枝時而微微彎曲,帶著讓人揪心的彈性;時而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像隨時會斷裂的琴弦。頭頂的樹葉密得透光,隻有零星的光斑落在肩頭,卻照不亮眼底的死寂——黑土與白骨交織的景象始終在視野裡晃蕩,連風穿過枝葉的聲音,都像是摻雜著細碎的嗚咽。
不知走了多久,褲腳早已被樹枝上的露水打濕,貼在腿上涼得刺骨。有人看了眼腕上的表,指針早已走過了原定的時間,暮色正從天際線漫過來,將遠處的山巒染成深灰。“快了!前麵就是奇異穀的入口!”最前頭的漢子突然開口,聲音裡終於透出幾分鬆快。
眾人順著領頭漢子指尖的方向竭力望去,原本密不透風、像墨綠帳幕般的樹冠,竟在前方數十米處驟然斷開,像被一把無形的巨斧劈開了缺口。缺口後,一片濃淡不均的白霧正緩緩湧動,將底下的穀地裹得若隱若現——那霧氣不像屍地的腐霧般泛著灰黑,反倒透著幾分朦朧的奶白,在漸沉的暮色裡,竟像蒙了層薄紗的秘境。
“走,再快些!”領頭漢子攥著樹枝往前挪了兩步,腳下的枝椏雖仍在“咯吱”輕響,卻比之前穩了不少。眾人強撐著早已發酸的胳膊,跟著往前挪,每多靠近一步,鼻尖縈繞的腐臭味就淡一分。待終於踏上穀地邊緣那片突兀出現的岩石時,所有人都愣住了——腳邊的岩石並非尋常的灰褐或青黑,而是泛著一層細膩的淡紫色光澤,像是被揉碎的紫水晶撒在了石麵上,連指尖觸上去,都能感覺到一絲微涼的溫潤,完全沒有屍地岩石的粗糙與冰冷。
更讓人驚喜的是空氣裡的味道。之前在屍地穿行時,鼻尖始終縈繞著腐土、白骨與不知名腐物混合的腥臭味,熏得人幾乎要屏住呼吸;可此刻,那股臭味竟徹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冽的草木香——像是雨後的鬆針混著野薄荷的氣息,吸一口,連胸腔裡的憋悶都消散了大半。有人忍不住深吸了兩口,連帶著緊繃的肩膀都放鬆了些。
直到最後一個人——那個之前差點踩空的年輕小夥,踉蹌著踏上岩石,眾人這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接二連三地癱坐在石麵上。有人直接往後一躺,後背貼著微涼的紫石,望著頭頂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起伏得像拉風箱;有人則蜷著腿,抬手揉著發酸的手腕,掌心翻開時,能看到被樹皮磨出的紅印,邊緣還沾著些墨綠色的樹汁和黑褐色的腐葉碎渣。
“足足……五十分鐘……”隊伍裡的老者掏出懷表,表盤上的指針早已走過了預定時間,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聲音裡滿是疲憊,卻又藏著幾分慶幸。沒人接話,可每個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穀地深處——白霧仍在緩緩流動,淡紫色的岩石沿著穀邊蜿蜒延伸,在暮色裡勾勒出一道神秘的輪廓。方才在樹冠間穿行的恐懼、疲憊,還有鼻尖揮之不去的腐臭味,仿佛都被這穀口的微光與清冽香氣驅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期待,像有什麼未知的驚喜,正藏在那片白霧之後,等著他們去探尋。
眾人踩著穀底的青草剛站穩腳跟,還沒來得及細看周遭景象,一股清甜的香氣便猝不及防地裹了上來——那香氣不像尋常花草的單薄,倒像是將晨露裡的甘潤、花蜜中的甜醇揉在了一起,順著呼吸鑽進肺腑,瞬間將身上殘留的屍地穢氣衝得一乾二淨,連緊繃的神經都跟著鬆快了幾分。
人群裡,一名五行門弟子率先按捺不住心頭的好奇,往前挪了小半步。他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個子不算高,肩膀卻挺得筆直,身上靛藍色的門派勁裝洗得有些發白,袖口磨出了細密的毛邊,衣襟下擺還沾著幾片深褐色的樹皮碎屑——那是方才在屍地樹冠間穿行時,被枝椏蹭上的痕跡。他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下頜線尚顯柔和,額前碎發被風吹得微微翹起,一雙眼睛此刻瞪得溜圓,黑亮的瞳孔裡滿是驚奇,像個第一次進市集的孩童,連手指都不自覺地搓著腰間掛著的墨玉玉佩。那玉佩雕著簡化的五行紋路,被他搓得泛起溫潤的光,顯然是隨身戴了許久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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