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一批的家屬從地下防空洞排隊走出來,沒參與倒買倒賣的人,自然輕鬆愜意出來了,隻當這是一次日常化的防空演習。
男人們在地麵各自崗位辛苦頂了一整夜,直至此刻,警報解除。
萬金枝的丈夫陳建設早已退伍,目前在鳳凰島民兵隊任職,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一個老實人。
他見眾多婦女都回來了,唯獨不見自家婆娘,止不住攔著熟人問:
“劉姐,瞅見金枝沒?”
劉姐表情很是古怪,擺擺手,快跑逃離。
“哎?咋回事?”陳建設被她搞得一頭霧水,抬手撓撓頭,嘟囔:
“跑啥跑?問句話而已,咋了嘛!”
陳建設是本地人,在島上有老房子,兩間需要修修補補的大瓦房。
他退伍轉業後,也是就近被分配到島上的民兵隊任職。
每次島上防空演習,軍民都得參與,老弱婦孺進地下防空洞,青壯年男人扛槍上戰場。
陳建設拉著回來的左鄰右舍,左一聲嬸子、右一聲嫂子,問誰都是不搭理他。
陳建設那個納悶呀:“咋回事嘛,這咋一個兩個全都不吭氣?難不成,金枝又得罪大家了?”
他看了看兩個半大的小子,吩咐:“你們自己煮豆餅吃,我去瞅瞅你娘咋回事。”
兩個兒子即將成年,念書都不求行,早早跟著陳建設進了民兵隊,以後都想走當兵這條路。
陳建設蹬著生鏽的二八大杠,來到防空洞的北門出口,心裡七上八下直覺很糟。
“建設、建設……”
聽到有人喊自己,陳建設回頭搜尋了一下:
“哎,張奎,咋了?”
物資科長張奎,陳建設的好兄弟,也是萬金枝的頂頭上司,還是敲打過萬金枝的貴人。
奈何,萬金枝腦子轉不過來那個彎,根本不領張奎的情。
張奎撩起工字背心的衣角,狠狠摸一把臉上的粗汗,表情眼神都很嚴肅:
“建設,有個事情我必須給你透個氣兒,一定得有個心理準備哈。”
陳建設嗯了一聲,雙手局促搓了搓褲管子:“你說,我聽著。”
……
張奎咂咂嘴,先給陳建設發煙,又給他點煙,安撫鋪墊好了,他才說:
“金枝出事了。”
“咳!咳咳……”陳建設險些被一口煙嗆死,咳得驚天動地。
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害怕聽到這樣的消息:“出、出啥事了?”
張奎左顧右盼看了看,這才壓低嗓音湊過來,說:
“根據我家婆娘的說法,大概早上五點鐘左右,金枝帶頭衝崗,慫恿一群大肚婆對抗巡邏隊的嬸子……”
“不可能,我了解金枝,脾氣混賬是混賬了一些,可她分得清楚輕重緩急。”陳建設猛吸一口煙,拚命搖頭。
“莫打斷嘛,你先聽我說完。”張奎急得按了按陳建設的胳膊:
“不光金枝帶頭搞事情,那官太太楊花花,也帶著一群婆娘鬨事,慫恿孕婦去衝崗。”
“後來,我聽我婆娘說,賀副團長帶人親自下來,才把這些婆娘給鎮壓了。”
“再後來,我聽說,楊花花幾個都認罪了,說是參與了賀副團長婆娘景花月的倒買倒賣洋貨。”
“建設,你婆娘倒買倒賣洋貨,曉得不?”
張奎之前有所耳聞,要說真的看到萬金枝倒買倒賣,那倒沒有。
陳建設身為萬金枝丈夫,雖然沒見過婆娘倒買倒賣,但是,萬金枝三不五時就往家裡藏錢,他知道。
此時此刻,即便麵對好兄弟,陳建設也矢口否認:
“沒見過,金枝沒往家裡帶啥洋貨,早見到,我肯定讓她彆參與,要是她執迷不悟,看我不打死她!”
這個年代的男人,普遍都打老婆。
區彆就是,南方男人單方麵毆打老婆,極少有女人還手,能打贏男人更是少數。
北方老公與老婆互毆,彼此半斤八兩,誰也不遑多讓,打起來平分秋色。
再往北,女人打男人,還有部分地區設立家暴男人避難所。
張奎煩躁撓撓頭:“這個事情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清繳會肯定要去你家搜查……”
“真沒有!”陳建設梗著脖子咬死口否認:“天王老子來了,我家也沒洋貨,隨便他們搜查。”
張奎拉著他,來到陰涼處蹲下,又說:“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你那工作,孩子們的前途,千萬不能被萬金枝影響了。”
“嗯。”陳建設狠狠抽了一口悶煙,問:“金枝現在在哪?我去找她,指定跟她劃清界限,反正沒領結婚證。”
盲婚啞嫁的年代,很多人都不領結婚證,擺個酒席熱鬨一下,就算是結婚兩口子了。
……
張奎狠狠鬆了一口氣,居然輕鬆一笑: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實話跟你說,萬金枝……死了。”
“死、死了?!”陳建設倏然站起身,嗓音都驀然拔高幾分:
“咋突然死了!?”
“小聲點,蹲下!”張奎一把給他拉著蹲下,謹慎看了看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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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彆人聽不見,咋滴?”
陳建設也緊張看了看四周,提起褲管子方便自己蹲下:
“咋回事?咋死了?衝崗被巡邏隊的婦女開槍打死了?”
他的語氣不帶一絲一毫感情,仿佛死的不是自家婆娘,而他,隻是一個吃瓜瞧熱鬨的路人。
“那倒不是,我婆娘沒說咋死了,我也不球清楚,反正死了。”張奎又給陳建設發煙。
“不、不不,抽我的、抽我的,利群,好煙。”
陳建設心裡格外高興,給張奎發煙慶祝:
“兄弟,感謝你告訴我一手消息,來,給你點煙。”
張奎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心裡鬆了一口氣,咧嘴笑:
“哎~這就對了嘛!男子漢大丈夫,拖後腿的女人還要她乾啥?必須在關鍵時刻跟她劃清界限!死就死了唄,老的不死、新的不來,想開點、想開點嘛!”
張奎就差說一句:中年男人最大理想,升官發財死婆娘,兄弟,你初步實現了死老婆。
陳建設跟張奎是過命的交情,更甚他與老婆萬金枝,彼此說話也不顧忌:
“最怕她耽擱我提乾,民兵隊副隊長我乾了這些年,馬上要升了,她給我捅這個婁子。”
“其實,她死了更好!”
“我尋思著,這次提乾可能我會受影響,不提就暫時不提,隻要我還待在民兵隊,工作不丟就還有希望。”
“我家兩個小子,眼瞅著都到了當兵的年紀,千萬不能被金枝這個事情影響了。”
“二小子天生一副好身板,明年開春還想去參加飛行員的招飛,看看能不能彎道超車進航校。”
“金枝,死就死了吧!”
陳建設狠狠抽了一口煙,那根煙三分之一都被火星子吞噬下去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煙霧,又問:
“張奎,是誰負責這個事情?我去找一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