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闕衛指揮使範榮,這個如鐵塔般沉默冰冷的漢子,單膝跪在邵明珠榻前,一身玄甲似乎還帶著未散的血腥氣。他聲音低沉、乾澀,卻字字如刀,彙報著最新也是最為緊要的審訊結果:
“稟太傅!刺客七人,已全部落網!當場斃命三人,餘下四名活口,三人重傷不治,咬舌自儘!唯剩一名主犯,名喚‘鐵鷂子’燕飛!經酷刑……開口了!”
範榮微微抬頭,眼中閃爍著狼一般的凶光:
“據燕飛招認,此次刺殺……乃三方勾結所為!”
“其一,王浚舊部死忠!乃刺殺主力!其中死掉的三人,皆是當年王浚帳下‘幽燕鐵騎’中的亡命徒!欲為主報仇!”
“其二,匈奴漢國劉聰!平陽方麵密使聯絡,提供邵公行蹤詳細情報,並承諾事成之後,助其出關,封候拜將!”
“其三……”範榮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種冰冷的、壓抑的憤怒,一字一頓道:“範陽盧氏!上穀分支!盧氏七房長老,盧湛!為其提供藏匿據點、城內行動所需車馬、以及……最關鍵的行動後逃離路線和接應人手!盧家在冀州的幾個暗樁……也參與其中!”
“盧、湛!”
這個名字如同毒刺,狠狠紮在邵明珠的心上!他猛地攥緊了拳頭!牽動傷口,劇烈的疼痛讓他額角青筋暴起,臉色卻因極致的怒火而泛起一種病態的潮紅!範陽盧氏!這個盤踞幽冀數百年,根深蒂固的巨閥!前番清洗王浚,他們對王浚在範陽的田產和部分鐵礦生意垂涎欲滴,被自己以鐵腕收回國有,早已懷恨在心!沒想到……他們竟敢勾結胡虜,行此謀刺主君之大逆!
“好!好一個範陽盧氏!好一個千年世家!”邵明珠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冰冷刺骨,蘊含著毀天滅地的殺意!“吃著大晉的糧,住在大晉的地,竟敢與禽獸合謀!行此大逆!真當我邵明珠……是泥塑木雕?!當我的刀……不夠鋒利嗎?!”
“主公息怒!萬不可牽動傷勢!”張韜連忙上前勸道,但眼神同樣銳利如刀,看向盧家的方向充滿了深切的厭惡!這些門閥世家,表麵道貌岸然,實則蠅營狗苟,眼中隻有家族私利,國仇家恨皆可拋!是時候……該徹底整治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謝玄微身上!這位剛剛卜出“天作之合”卦象的國士,此刻眼神冰冷,再無半分方才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鷹隼般的銳利和……一種掌握絕佳時機的興奮!
“主公!”謝玄微一步踏出,對著盛怒中的邵明珠深深一揖,聲音清晰、冷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力量:
“此……天賜良機也!”
“範陽盧氏!自持門第高貴,根基深厚,前番主公收回王浚之產,他們便已心生怨懟!此次竟敢勾結胡虜,行刺主公!此非一家一姓之過!乃是世家門閥私心作祟、目無君國、藐視朝廷的明證!是毒瘤!是疥瘡!必須……連根拔起!以儆效尤!”
他的話語如同驚雷,重重敲在暖閣內所有人的心頭!連張韜都微微動容,沒想到謝玄微的定調如此之高!如此之狠!
謝玄微目光灼灼,語速加快,條分縷析:
“其一,名正言順!師出有名!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盧湛通胡謀逆,坐實無疑!範陽盧氏,難逃‘失察’、‘包庇’,甚至‘同謀’之罪!此乃……天賜的把柄!主公!請即刻下令,以雷霆萬鈞之勢!查抄盧湛一脈上穀盧氏所有家產!捉拿盧湛直係親族!先揪住這條毒蛇的七寸!再……順藤摸瓜!”
“其二,震懾群倫!敲山震虎!冀州乃至北方,世家林立!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趙郡李氏……這些豪門巨閥,表麵上臣服主公,實則暗流湧動!王、盧二家與胡虜勾結事敗,讓他們看到了主公手段的酷烈!如今正人心惶惶!此時不震懾,更待何時?!請主公以‘肅清內奸、安定社稷’為名!將盧氏勾結胡虜、謀刺三公之罪!布告天下!同時,勒令冀州、幽州境內所有門閥世家!各家主事之人,三日內必須親至順天府!向主公示忠!並……‘自願’捐獻族中隱匿田產三成!充作軍資!助祖逖將軍討伐劉聰!逾期不至,或捐獻不足者……視為盧氏同謀!一體查辦!”
謝玄微眼中寒光一閃:“此乃一石二鳥!既能充盈軍資,解決河內戰事所需錢糧!更能讓這些門閥割肉放血!震懾其心!讓他們清清楚楚地明白一個道理——在幽冀!隻有一個天!那就是主公您!什麼千年門第,在刀兵麵前,皆是齏粉!”
“其三,釜底抽薪!新政推行的絕佳契機!”謝玄微的聲音轉向更為深遠的謀劃,“主公前番推行新政,觸及世家根基,阻力重重!此時攜大勝之威,借民憤之勢,主公可趁機!宣布!將在全幽冀範圍內!再次推行‘檢地令’!嚴查田畝隱匿!此次,要借清查‘盧逆’餘黨之機,將所有可疑的、抗拒的世家統統納入視線!誰敢阻撓清查,便是‘通敵’!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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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謝玄微斬釘截鐵,“立即起草《氏族誌》!依據此次‘討逆有功’、‘捐獻踴躍’、以及日後科舉表現,重定門閥品級!有功於社稷、忠於主公者擢升!隱匿田畝、抗拒新政、心懷不軌者……連降數等!使其……跌落凡塵!淪為寒門!”
“好!”邵明珠猛地一拍床沿,眼中怒火已被冰冷的殺意和滔天的權欲所取代!謝玄微此計,不僅為他報了一箭之仇,更是為他徹底打開掌控幽冀,乃至將來推行革新、問鼎天下的大門!將一場驚天的刺殺危機,瞬間轉變成了鞏固權力、打擊政敵、甚至重塑社會秩序的絕佳機會!
“範榮!”邵明珠聲音如同萬載寒冰!
“屬下在!”
“立即調集神闕衛所有精銳!封鎖上穀城!包圍盧湛府邸及其所有產業!凡其直係親族,無論男女老幼,儘數拿下!不得走脫一人!所有財產,就地封存!”
“令!”邵明珠看向旁邊的張韜,“樞密院行文!擬旨!將盧湛勾結胡虜,謀刺大臣之逆舉,昭告天下!傳檄各郡縣!同時,命冀州所有郡守、刺史及境內有官身的世家代表,三日內至順天候旨!並抄送博陵崔、趙郡李、清河崔等名門!讓他們看看……這就是勾結胡虜的下場!”
“守拙,”邵明珠目光轉向謝玄微,眼中是絕對的信任,“檢地令、氏族誌的具體章程!你立刻會同諸葛尚書戶部尚書諸葛明,邵明珠心腹)著手擬定!要快!要狠!我要借盧湛這顆人頭……讓整個北方……都知道疼!都知道怕!”
“諾!”範榮、張韜、謝玄微齊聲應命!殺氣騰騰!
範榮轉身,如一陣黑色的旋風般衝了出去!殺伐決斷的氣息瞬間彌漫整個公主府!
張韜和謝玄微也立刻行動,準備書寫檄文、擬定政令!
暖閣內隻剩下邵明珠和他懷中依舊有些驚魂未定的司馬凝雪。
邵明珠低頭看著她,眼中的殺意稍斂,撫摸著她的秀發:“嚇著你了?”
司馬凝雪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不。這些叛國害你之人……都該死!”她依偎得更緊,聲音雖輕卻堅定:“明珠,我知道你要做大事……我……我隻願你平安,也願你……能名正言順,再無人敢加害於你!”她指的,已不僅僅是刺殺,更是兩人關係的“名正言順”!
邵明珠感受到她語氣中的關切與深意,緊緊摟住她,望著窗外漸漸聚攏的陰雲,嘴角勾起一絲冷酷至極的弧度:
“名正言順……會的!範陽盧氏的血……會讓這天下的雜音……都安靜下來!”這血色的開端,將是他通往無上權力路上,最堅固的一塊墊腳石!更是他給凝雪承諾的未來,打下的第一道鐵鑄的保障!
夜色如墨,寒風嗚咽。上穀郡城早已陷入沉睡,唯有城西那座占地百畝、雕梁畫棟、彰顯著千年世家底蘊的盧氏七房祖宅,依舊燈火通明。七房長老盧湛的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那張布滿陰鷙和焦躁的臉龐。
“廢物!一群廢物!”盧湛將手中的密信狠狠拍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信是潛伏在順天府的眼線剛剛用信鴿送來的,隻有寥寥數字:“事敗!燕飛被擒!順天戒嚴!速決!”
燕飛……那個他重金收買、負責聯絡和接應的“鐵鷂子”……竟然被抓了?!盧湛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邵明珠……那個殺神!他手下的神闕衛……那可是出了名的閻王殿!進去的人……就沒有不開口的!燕飛……他能扛多久?!
“長老!不好了!!”一名心腹家將連滾爬爬地衝進書房,臉色慘白如紙,聲音帶著哭腔,“城……城防營……突然換防了!都是……都是生麵孔!把咱們府邸……四麵都圍了!水泄不通!!”
“什麼?!”盧湛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完了!這麼快?!邵明珠……他……他連審都不審?!直接動手了?!他難道不怕……不怕證據不足,引起世家反彈嗎?!
他衝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戶!刺骨的寒風灌入!隻見府邸四周的街道上,不知何時已被密密麻麻、身著玄色重甲、手持火把和強弩的士兵包圍!火光映照下,那些士兵麵容冷峻,眼神如同看著待宰羔羊!他們手中的強弩,在寒夜裡閃爍著冰冷的死亡光澤!無聲無息!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為首一人,身形魁梧如鐵塔,麵覆玄鐵麵具,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冰冷眸子,正是神闕衛指揮使——範榮!
“範……範榮?!”盧湛認得這張麵具!這是邵明珠麾下最凶殘的惡犬!是索命的閻羅!他親自來了?!這……這是要……趕儘殺絕?!
“盧湛老賊!勾結胡虜!謀刺太傅!罪證確鑿!奉太傅鈞令!闔府上下!束手就擒!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範榮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宣判!瞬間穿透寒風,響徹整個盧府上空!
“轟!”整個盧府瞬間炸開了鍋!哭喊聲、尖叫聲、怒罵聲、兵刃出鞘聲混雜在一起!如同末日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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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們拚了!!”盧湛知道再無退路!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拔出腰間佩劍,嘶聲怒吼!試圖召集府中死士護衛,做困獸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