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在明德堂經受邵明珠那驚世駭俗的“攤丁入畝”理論洗禮,學子們隻覺得腦袋瓜子嗡嗡作響,比跑五公裡還累。連向來沉靜的慕容儁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拓跋什翼犍更是撓著頭直呼聽不懂。唯有司馬鄴,除了被震撼,剩下的就是肚子裡的空落落——書院大鍋飯的夥食雖管飽,但口味終究粗獷單一了些。
這日傍晚,結束了一天的課業,司馬鄴跟在邵明珠身後,無精打采地往觀瀾居走。他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飯菜香,卻提不起太大興趣,心裡念叨著在洛陽時禦膳房熬得那奶白濃香的羊肉湯。
“老師!”他忍不住開口,語氣有點蔫,“這書院……什麼都好,就是……就是這飯菜……”他皺了皺鼻子,沒好意思直接說難吃,“有點……不大對胃口。”
邵明珠瞥了他一眼,心中了然。他自己對融合了現代炒菜技法的幽冀菜係很適應,畢竟上輩子口味本就雜。但司馬鄴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從小在洛陽長大的金貴舌頭,習慣的是以湯羹麵食為主的中原烹飪風格,對書院裡常見的重油爆炒、燉煮大塊肉的北方菜,適應了這些時日,估計也是苦不堪言了。
“哦?陛下想念洛陽的羹湯了?”邵明珠故意問道。
“嗯!”司馬鄴眼睛一亮,用力點頭,“尤其想念……羊肉湯!那個香啊!”說著說著,他仿佛聞到了記憶中那濃鬱的羊湯香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熟悉、濃鬱醇厚、帶著暖意的肉湯香氣,混合著麥子焦香的氣息,猛地從觀瀾居小院的方向飄來!
“這……這味道?!”司馬鄴猛地停住腳步,眼睛瞪得溜圓,使勁吸了吸鼻子,“羊肉湯?!還有……烙餅?!”
邵明珠也是一怔。沒錯!是羊肉湯!而且是正宗的、文火慢燉、湯色奶白的洛陽風味!還有那剛烙出來、又酥又香、帶著旋渦狀花紋的油璿餅的味道!
兩人加快腳步,推開小院柴扉。隻見院中的小廚房裡燈火通明,司馬凝雪圍著一條素色圍裙,正背對著門口忙碌著。
灶台上,一口大砂鍋裡咕嘟咕嘟冒著泡,濃鬱的奶白色湯汁翻滾著,裡麵能看到大塊的、燉得酥爛的帶骨羊肉翻滾浮沉,湯麵上漂浮著翠綠的蔥花,香氣正是從這裡彌漫出來的。
另一邊的鐵鏊子上,金黃色的油璿餅烙得滋滋作響,邊緣焦脆酥鬆,內裡層次分明。司馬凝雪正用鐵鏟小心翼翼地翻動著,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臉頰被灶火映得紅撲撲的,專注的模樣帶著一種彆樣的嫻靜溫柔。
“凝雪姑姑?!”司馬鄴驚喜地叫出聲,“您在……做羊肉湯?!”
司馬凝雪聞聲回頭,看到邵明珠和司馬鄴,臉上綻開一個溫婉的笑容,帶著些許羞澀:“陛下,明珠,你們回來啦?正好,湯快好了,餅也快烙完了。陛下不是說……想喝洛陽的羊肉湯了嗎?我……我便試著做一做。”
她的聲音輕柔,眼神卻亮晶晶的,帶著期待和一絲小小的自得。她自己也是吃慣了洛陽的湯湯水水,來到這以炒菜為主的幽州,雖沒明說,卻也總覺少了點什麼。想起小侄子前日提過一嘴,再加上自己確實也有些想念家鄉味道,今日便去書院廚房討要了上好的羊骨和腿肉,親自下廚張羅起來。
“太好了!”司馬鄴像個孩子般歡呼雀躍,幾步竄到灶台邊,踮著腳看那翻滾的濃湯,用力深吸一口氣,滿臉陶醉,“就是這個味兒!比禦膳房的都香!”他可不是完全拍馬屁,司馬凝雪用的是老輩宮廷裡傳下來的秘方,講究文火慢燉,香料用得精妙,去腥的同時最大程度激發羊肉本身的鮮美,還加了碾碎的杏仁粉,讓湯色更白更濃。
邵明珠也走了過來,看著司馬凝雪忙碌的身影,還有那滿滿一鍋香氣撲鼻的湯,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看著凝雪被熱氣熏紅的臉頰,還有那在火光下更顯溫柔專注的側影,低聲問道:“累不累?”
“不累。”司馬凝雪搖搖頭,淺淺一笑,“陛下……還有太傅想吃就好。”她說著,用小勺舀起一點湯嘗了嘗,秀氣的眉峰微蹙,又撒了一小撮鹽進去,再用湯勺輕輕攪動,動作行雲流水,顯然是做慣了。
很快,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端上了小廳的八仙桌。乳白色的湯汁宛如牛乳,鮮亮誘人,上麵浮著翠綠的蔥花和香菜司馬凝雪特意讓廚房留了新鮮香菜)。碗裡是大塊燉得酥爛脫骨的羊肉,還有少許滑嫩的羊雜。旁邊是幾碟剛烙好、金黃酥脆、散發出濃鬱麥香和芝麻香的油璿餅。
“好了,快坐下嘗嘗。”司馬凝雪笑著招呼兩人。
司馬鄴迫不及待地捧起碗,也顧不得燙,吹了幾下就喝了一口。滾燙鮮美的湯汁順著喉嚨滑下,瞬間暖遍了四肢百骸!那濃鬱的羊肉香氣混合著骨膠原的厚重感,以及恰到好處的鹹鮮和微微回甘,瞬間激活了他沉寂多日的味蕾!是洛陽!是家的味道!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呼……真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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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碗,拿起一張油璿餅,也顧不上儀態了,直接用手撕開。餅皮酥脆得直掉渣,內芯卻是柔軟層層,帶著淡淡的鹹味和油脂的焦香。他把餅塊浸入湯中,等它吸飽了醇厚的湯汁,再撈出來放進嘴裡。軟糯的餅吸滿了羊湯的精華,混合著自身的麥香和酥脆的口感,簡直是無上享受!司馬鄴滿足地眯起了眼睛,幸福得無以複加。
邵明珠也拿起餅,學著司馬鄴的樣子,泡進湯裡,然後咬了一大口。羊肉湯的鮮美和油璿餅的質樸麥香在口腔中完美融合,的確讓人食欲大開。他看著司馬凝雪坐在對麵,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心中滿是溫暖。
“唔……就是這個味道……”邵明珠也忍不住讚道,看著司馬凝雪,“凝雪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司馬凝雪臉頰微紅,嗔道:“你也取笑我……不過……陛下愛吃就好。”她用乾淨的布巾,很自然地替吃的嘴角沾上湯汁和餅渣的司馬鄴擦了擦,“慢點吃,彆噎著,小心燙。”動作輕柔自然,如同母親照料孩子。
邵明珠看著這一幕,心中感慨。眼前的少年天子,隻有在這遠離朝堂的書院小院,在“凝雪姑姑”這般無微不至的照料下,才能如此放鬆,如同一個最普通的、貪戀美食的少年。
他端起碗,慢慢喝著溫燙的湯,那濃鬱的滋味不隻是洛陽的風味,更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家的味道。這滋味,讓他這個穿越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了某種心安和歸屬。而看著那鍋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他眼中也閃過一絲更深沉的光芒——洛陽啊,總有一天,要親自踏足那故都,喝一碗……最地道的、屬於他邵明珠時代的……洛陽羊肉湯!
窗外,暮色四合,寒風依舊。而小小的觀瀾居中,卻因這一碗湯、幾張餅、三人圍坐的溫暖,驅散了書院所有的清冷與肅殺,隻餘下人間煙火氣的馨香與溫情。
一碗熱騰騰的洛陽羊肉湯下肚,幾張酥香油璿餅填飽了肚子,司馬鄴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得直想打盹。他靠在椅背上,滿足地摸著微鼓的小腹,看著司馬凝雪收拾碗筷的溫婉背影,隻覺得這書院生活,除了晨練和抄書,倒也有幾分愜意。
邵明珠看著他那副懶洋洋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他放下茶杯,對著正要去廚房幫忙的司馬凝雪道:“凝雪,你先歇著,碗筷讓丫鬟收拾。我和陛下還有些話要說。”
司馬凝雪會意地點點頭,安靜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書房的門。
書房內燭火明亮,炭盆燒得正旺。邵明珠起身,走到書房角落一個巨大的沙盤前——這是他用書院後山的細沙和黏土,結合記憶中的世界地圖,精心製作的簡陋模型。
沙盤上,不同顏色的沙土堆砌出大致的大陸輪廓,藍色顏料描繪出海洋。雖然比例失真,細節粗糙,但歐亞大陸、非洲的大致形狀以及環繞的浩瀚海洋已初具雛形。
“鄴兒,過來。”邵明珠招招手。
司馬鄴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走過去,好奇地看著沙盤。
“你看這個,”邵明珠拿起一根細長的竹簽,指向沙盤中央一個用朱砂標注的小點,“這裡,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幽州,順天府,玉山書院。”
司馬鄴點頭。
邵明珠的竹簽緩緩移動:“這裡,是洛陽,長安,是我們大晉的腹心之地。”指向更西邊,“再往西,越過蔥嶺,是西域諸國,再往西是波斯,乃至極西之地的大秦!羅馬帝國)”
司馬鄴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從未見過如此直觀的世界描繪。
邵明珠的竹簽繼續移動:“這裡是江南,交州,再往南是浩瀚的大海,海中星羅棋布著無數島嶼,最大的名為‘澳洲’!”指向東方,“這裡是遼東,高句麗,倭國,再往東越過浩瀚無垠的太平洋,是一片廣袤富饒卻尚未被我們所知的新大陸!其名‘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