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灑進海角村的新家,將客廳映照得一片通透暖融。光線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慵懶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如同被陽光賦予了生命的金色精靈,在靜謐中緩緩起舞。早餐時小景曦那聲清晰嘹亮的“爸爸”所帶來的驚喜漣漪,似乎還未完全散去,依舊在這個空間裡彌漫著一種柔軟而歡欣的氣息。
阿汐盤腿坐在客廳柔軟的地毯上,麵前攤開著幾本色彩鮮豔的布書和一套適合嬰幼兒的、邊角圓潤的大塊積木。小景曦穿著連體的小恐龍睡衣,撅著肉乎乎的小屁股,像隻真正的小恐龍一樣,手腳並用地在地毯上“橫行霸道”。他的目標明確——那隻被阿汐故意放在不遠處的、會發出沙沙響聲的七彩布藝小魚。
“景曦,看這裡,小魚在這裡哦。”阿汐拿起另一本布書,輕輕捏了捏裡麵內置的響紙,發出窸窣的聲音,試圖吸引兒子的注意力。
小景曦的動作頓了一下,烏溜溜的大眼睛循聲望去,似乎猶豫了一秒,但對七彩小魚的執著顯然更勝一籌。他吭哧吭哧地調轉方向,繼續堅定不移地朝著小魚爬去,嘴裡發出“啊!呀!”的、充滿乾勁的嘟囔聲。
阿汐忍不住笑起來,也不再乾擾他,隻是伸出一隻手虛虛地護在周圍,防止他爬得太快撞到旁邊的家具。陽光勾勒著兒子努力向前的小小身影,每一根柔軟的頭發絲都仿佛在發光。
林星端著一杯溫水從廚房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的腳步在客廳入口處停駐,沒有立刻進去打擾。他倚著門框,目光柔和地落在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上。
阿汐今天紮了個鬆鬆垮垮的丸子頭,幾縷碎發垂落在頸邊,隨著她低頭看兒子的動作輕輕晃動著。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米白色棉質長裙,陽光照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毛茸茸的,溫暖又柔軟。而地毯上那個小小的“恐龍”,正以一種近乎滑稽的認真姿態,完成著他“狩獵”布藝小魚的偉大征程。
一種極其平實而飽滿的幸福感,如同溫熱的泉水,無聲地浸透林星的四肢百骸。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底冰層徹底消融、化為春水的細微聲響。他抬起手,輕輕喝了一口水,溫潤的液體滑過喉嚨,那裡的不適感早已消退大半,隻剩下一種使用過度後的微澀,以及一種……新生的、逐漸被馴服的陌生力量。
小景曦終於成功捕獲了他的“獵物”,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攥住了那條七彩小魚,興奮地把它塞進嘴裡啃咬,發出滿足的“唔唔”聲。阿汐笑著拿開小魚,遞給他一個乾淨的牙膠:“這個不能吃,寶貝,咬這個。”
小家夥也不惱,從善如流地接過牙膠,塞進嘴裡用力磨著,一邊還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媽媽,像是在分享勝利的喜悅。
這時,他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父親。“啊!”他鬆開牙膠,帶著濕漉漉的口水,朝著林星的方向伸出小胖手,身體也努力地想要挪過去。
阿汐順著兒子的視線回頭,看到林星,臉上自然綻開一個笑容:“忙完了?”
“嗯。”林星應了一聲,聲音比早晨又鬆弛了些許。他走過去,在地毯邊坐下。地毯很厚實柔軟,“老板”和“餅乾”立刻湊了過來。“餅乾”優雅地在他腿邊盤踞下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小腿,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老板”則比較矜持,蹲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舔著爪子,用那雙碧綠的貓眼審視著這一切。
林星伸手,很自然地將努力爬向自己的兒子撈進懷裡。小家夥身上帶著奶香、陽光和一點點口水味,軟得像一團暖呼呼的棉花。他抱著牙膠,靠在爸爸懷裡,仰著小臉,好奇地看著林星近在咫尺的臉,然後伸出那隻沾滿口水的小手,啪嘰一下拍在了林星的下巴上,嘴裡含糊地又叫了一聲:“爸……爸……”
這一次,林星沒有再像早餐時那樣激動得失態。他隻是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了抵兒子的小額頭,喉嚨裡發出低沉而愉悅的輕笑,那嘶啞的震顫透過相貼的皮膚傳遞過去:“嗯,爸爸在。”
阿汐看著父子倆的互動,心軟成一灘春水。她拿起手機,悄悄對準他們,記錄下這溫馨的一刻。陽光正好,男人抱著幼子,側臉線條溫柔,貓咪蜷縮腳邊,構成一幅完美定格的畫麵。
“對了,”阿汐收起手機,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眼睛亮亮地看向林星,“阿星哥,你昨天答應我的,今天要試試那首新的曲子哦?”
昨天傍晚,阿汐心血來潮,用手機放了一首旋律很溫柔的英文老歌《Can"tHelpFallinginLove》,纏著林星說想聽他彈唱這個。當時林星隻是瞥了她一眼,沒答應也沒拒絕,含糊地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此刻被舊事重提,林星抱著兒子的手臂幾不可察地緊了一下。新曲子意味著新的挑戰,意味著要再次麵對指法的生疏和音準的飄忽。但他低頭看了看懷裡正抓著他衣領玩的兒子,又抬眼看了看阿汐那雙充滿期待、毫無陰霾的眼睛,心底那點微小的遲疑瞬間便被一種更強大的、想要滿足她們的柔軟情緒覆蓋了。
“……我試試。”他嘶啞地應道,聲音裡帶著一點無奈的縱容,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被期待點燃的微光。
他把已經開始在他懷裡扭來扭去、試圖去抓“餅乾”尾巴的小景曦交還給阿汐,起身走向三樓書房。
很快,他拿著那把木吉他下來了。他沒有坐回地毯,而是拉過窗邊一把舒適的單人沙發椅,坐了進去。午後的陽光恰好落在他周身,將他和他懷裡的吉他一同籠罩在溫暖的光暈裡。
阿汐抱著小景曦,換了個方向,麵對著他坐好,一副準備好專心欣賞音樂會的架勢。小景曦似乎也感覺到氣氛的變化,暫時安靜下來,靠在媽媽懷裡,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爸爸和他手裡那個“大家夥”。
林星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吉他更舒適地貼合懷抱。他深吸了一口氣,指尖輕輕搭上琴弦。他沒有立刻開始彈奏那首新曲子,而是先隨意撥動了幾下琴弦,彈了一小段早已熟練的《小幸運》的前奏。嘶啞而溫柔的旋律流淌出來,像是一種熱身,也像是在安撫自己可能依舊存在的、細微的緊張。
阿汐安靜地聽著,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懷裡的景曦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前菜”,小腦袋隨著節奏一點一點的。
簡單的熱身過後,林星停了下來。他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那首新歌的和弦與旋律。幾分鐘後,他再次睜開眼,目光變得專注而沉靜。他的手指開始緩慢地、帶著些許試探性地在琴頸上移動,按下一個和弦。
第一個音符響起,有些沉悶,音準似乎微微偏差了一點。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指鬆開,又重新按下,稍微調整了力度和位置。第二次撥弦,聲音清晰準確了許多。
他開始了。節奏很慢,比原曲要慢上許多,每一個和弦的轉換都帶著明顯的思考和停頓的痕跡。指法遠談不上流暢,甚至能聽到指尖與琴弦摩擦時細微的澀音。但他極其專注,側耳傾聽著每一個發出的聲音,小心翼翼地調整著。
那首深情款款的《Can"tHelpFallinginLove》,在他笨拙而認真的彈奏下,褪去了原有的華麗和流暢,卻被賦予了一種獨特的、帶著毛邊感的質樸和真誠。嘶啞的嗓音加入進來,他唱得很輕,幾乎是哼唱,每一個英文單詞的發音都帶著生澀,卻異常清晰地融入旋律裡。
&nensay...onlyfoolsrushin..."(智者說……隻有愚者才貿然沉淪……)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像在耳邊絮語。那嘶啞的質感奇異地貼合了歌詞裡那種略帶無奈又無法自拔的深情感。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陰影。他全部的心神似乎都傾注在了指尖和喉嚨裡,試圖將這首陌生的情歌,完整地、儘可能好地呈現給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聽眾。
阿汐屏住呼吸,生怕一點動靜都會打斷這艱難卻無比動人的演繹。她看著陽光裡那個微微蹙眉、認真得近乎笨拙的男人,看著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聽著那並不完美卻飽含努力與深情的旋律和歌聲,心臟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緊緊握住,酸軟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