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如同融化的琥珀,緩慢而慷慨地流淌進海角村的這座米白色彆墅。光線穿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客廳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清晰而溫暖的光柵,空氣裡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翩躚起舞,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金色精靈。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安寧。新家具淡淡的鬆木香、後院菜畦新翻泥土的濕潤氣息、張嬸剛剛端來的、灶上還溫著的紅棗小米粥的甜糯香氣,以及若有若無的、屬於嬰兒的奶香,交織成一種獨屬於家的、溫暖而踏實的味道。
阿汐盤腿坐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身上穿著一件寬鬆柔軟的淺杏色棉質家居服,長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落在頸側。她麵前攤開著幾本色彩鮮豔的布書和一套邊角圓潤的大塊積木。她的目光溫柔地追隨著地毯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小景曦穿著連體的小恐龍睡衣,正撅著肉乎乎、圓滾滾的小屁股,像一隻真正的小恐龍般,手腳並用地在地毯上“橫行霸道”。他的目標明確——那隻被阿汐故意放在不遠處、會發出沙沙響聲的七彩布藝小魚。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頂,每一根發絲都仿佛在發光,他口中發出“啊!呀!”的、充滿乾勁的嘟囔聲,口水時不時滴落在恐龍的尾巴上。
阿汐忍不住笑起來,伸出手虛虛地護在周圍,防止他爬得太快撞到旁邊的茶幾。她的嘴角噙著滿足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眸裡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
林星端著一杯溫水從廚房走出來,腳步在客廳入口處停駐。他沒有立刻進去打擾,隻是倚著門框,目光沉靜地落在那一大一小兩個被陽光包裹的身影上。
他穿著簡單的灰色T恤和深色家居長褲,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門口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深潭般的眼底,往日沉積的冰霜與陰翳,似乎已被這漫長而溫暖的午後徹底曬化,隻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慵懶的平靜。他看著阿汐低頭時柔和的頸部線條,看著兒子努力向前爬行時那股認真的憨態,一種極其平實而飽滿的幸福感,如同溫熱的泉水,無聲地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底最深處,那些曾因恐懼、痛苦而凍結的角落,正發出細微的、冰層消融的聲響。
他抬起手,輕輕喝了一口水。溫潤的液體滑過喉嚨,那裡術後殘留的異物感和火辣辣的刺痛早已消退大半,隻剩下一種使用過度後的微澀,以及一種逐漸蘇醒的、對振動的新奇感知。
地毯上的小景曦終於成功捕獲了他的“獵物”,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攥住了七彩小魚的尾巴,得意地將其叼在嘴裡,發出滿足的“嗯嗯”聲,小身子在地毯上快樂地翻滾。
阿汐笑著搖搖頭,伸手將他連同小魚一起撈進懷裡,用柔軟的紗布巾輕輕擦掉他嘴角和下巴上的口水:“小臟貓,玩得一身汗。”她低頭,用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兒子汗濕的、帶著奶香的額頭。小家夥被蹭得咯咯直笑,揮動著手裡的小魚去碰媽媽的臉。
林星走過來,在地毯邊蹲下。他伸出那隻布滿細小傷痕和老繭、卻修長有力的手,揉了揉兒子軟軟的頭發。景曦立刻扭過頭,烏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著爸爸,含糊不清地又叫了一聲:“爸!”
這一聲比早餐時更清晰,更自然,仿佛已經熟練地掌握了這個發音,並樂於用它來呼喚這座沉默卻安全的靠山。
林星的心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癢癢的,暖暖的。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聲音依舊帶著他特有的微沙質感,卻不再緊繃,像是被午後的陽光曬透了的沙灘,溫暖而鬆弛。
阿汐抬頭看他,眼角彎起迷人的弧度:“他現在叫得越來越順了,是不是因為你最近總哼哼?”
林星沒有否認,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淺卻真實的弧度。他伸出手指,讓景曦用他胖乎乎、帶著奶膘的小手緊緊抓住。小家夥的力氣不小,攥得他指節微微發白,卻帶來一種無比真實的、被需要的滿足感。
“粥應該溫得差不多了,我去端來。”阿汐說著,就要起身。
“我去吧。”林星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動作自然流暢。他站起身,走向廚房,步伐沉穩,不再是那個在廚房裡手足無措、需要阿汐指揮的男人。
廚房裡,灶台上的小砂鍋還保著溫。揭開蓋子,小米粥的香氣混合著紅棗被煮透後的甜糯氣息瞬間彌漫開來,氤氳的熱氣模糊了窗外的一角海景。他熟練地用湯勺盛了兩碗,米油濃厚,棗肉糜爛。又從一個玻璃罐裡夾了幾筷張嬸送來的、脆爽鹹鮮的醬黃瓜,放在潔白的小碟子裡。
回到客廳,他將一碗粥遞給阿汐。阿汐接過,捧在手裡,吹了吹熱氣,小心地嘗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溫度剛好,很香。”
兩人就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的底座,安靜地喝著粥。小景曦躺在旁邊的軟墊上,抱著他的戰利品小魚,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語,偶爾翻滾一下,像隻快樂而笨拙的小烏龜。陽光透過窗戶,在他們身上投下溫暖而靜謐的光影。空氣裡隻有勺子輕碰碗沿的細微聲響、孩子無意義的呢喃、窗外永恒的海浪低語,以及彼此平穩的呼吸聲。
這是一種近乎奢侈的平靜。沒有波瀾壯闊的情節,沒有撕心裂肺的衝突,隻有粥的溫度,陽光的暖意,和彼此呼吸交織的節奏。對於從冰冷深淵和暴烈過往中掙紮出來的他們而言,這便是最極致的幸福。
喝完粥,阿汐收拾碗筷去廚房清洗。林星沒有立刻起身,他依舊坐在地毯上,看著兒子自得其樂地玩耍,小腳丫在空中歡快地蹬動。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放在客廳角落的吉他。那把深棕色、線條優雅的吉他,此刻正靜靜地立在支架上,沐浴在斜斜灑入的夕陽光輝裡,琴身流淌著溫潤而內斂的光澤,不再顯得冰冷、疏離,或是充滿痛苦的回憶。
一種微妙的、近乎溫柔的衝動,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不是昨夜那種被請求後的掙紮與嘗試,也不是晨起時無意識的哼唱。而是一種更主動的、更平靜的渴望——想去觸碰它,撫摸那些光滑的琴弦,不是因為要證明什麼,也不是為了對抗什麼,僅僅是因為,此刻的陽光很好,心情很靜,而音樂,或許可以成為這種平靜的一種自然延伸,一種無聲的言語。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指尖觸碰到琴頸光滑的木質表麵,熟悉的觸感傳來,帶著陽光的溫度,竟有一種老友重逢般的熨帖。他抱著吉他,重新坐回地毯上,沒有選擇沙發或椅子,似乎這種更接近地麵、更接近玩耍的兒子的姿勢,讓他感覺更踏實,更放鬆。
小景曦看到爸爸拿了個“大玩具”,好奇地停止了咿呀,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望過來,嘴裡還含著半截小魚尾巴。
林星沒有看他,隻是低頭,右手拇指輕輕撥過琴弦。
“嗡——”
一聲低沉而穩定的音符在溫暖的空氣裡蕩開,不像昨夜那般乾澀緊繃,反而帶著一種圓潤的、鬆弛的共鳴,振動通過琴身傳遞到他的胸膛,帶來一種奇異的安撫。
小景曦似乎被這聲音吸引了,小手小腳並用,朝著爸爸的方向爬了過來,然後在他腿邊坐下,仰著小腦袋,琥珀色的大眼睛(像極了阿汐)一眨不眨地看著爸爸的手在那些亮晶晶的弦上移動。
林星沒有彈奏任何已知的曲子,甚至沒有刻意組織完整的旋律。他隻是任由指尖在琴弦上隨意遊走,信馬由韁。有時是幾個低沉而和諧的和弦,像夕陽下深沉的海麵;有時是一段輕快跳躍的分解音節,像兒子爬行時歡快的節奏;有時隻是一兩個悠長而帶著微顫的單音,如同遠處海鷗的孤鳴,消散在風裡。
不成調,卻意外地和諧、自在。像是一種無聲的內心語言,與他此刻平靜滿足的心境默默對話,也與腿邊這個小小聽眾的好奇共振。
阿汐從廚房出來,用毛巾擦著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高大的男人屈膝坐在地毯上,懷裡抱著那把曾象征痛苦與榮耀的吉他,微微低著頭,神情專注而放鬆,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他赤裸的腳踝隨意地交疊著,褲腳卷起一小截,露出勁瘦的腳腕。午後的金光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柔和了他眉宇間常有的那絲冷硬與鋒銳。而他腿邊,那個小小的、穿著恐龍睡衣的孩子,正安安靜靜地坐著,仰著頭,小手無意識地抓握著空氣,仿佛在虔誠地聆聽一場專屬於他的、無聲卻充滿愛意的音樂會。
琴音斷斷續續,嘶啞的顆粒感並未完全消失,卻奇異地融入了這午後靜謐溫暖的氛圍裡,變成了一種獨特的、溫暖的背景音,如同老舊木地板的吱嘎聲,並不完美,卻充滿了生活的質感。
阿汐停下了腳步,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心臟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攥住,又緩緩鬆開,留下滿掌的酸軟與甜蜜。她不忍心發出任何聲響,去打破這美好得近乎不真實的畫麵。她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那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身上,仿佛要將這一刻永遠刻入記憶深處。
她看到林星的指尖偶爾會停頓下來,然後極其自然地、用那隻空著的手,輕輕撫摸一下兒子柔軟微濕的發頂。景曦則會發出滿足的、小獸般的咕嚕聲,像隻被順毛的小貓,繼續專注地看著爸爸那仿佛有魔法的手指。
沒有言語,沒有眼神的交彙,父子之間卻仿佛通過這斷續的音符,形成了一種無聲而堅實的奇妙連接,一個外人無法介入的、充滿安全感的磁場。
阿汐悄悄地拿出手機,對著這溫馨的一幕,調整好角度,按下了快門。
輕微的“哢嚓”聲淹沒在琴音和海浪聲裡,並沒有驚動沉浸其中的兩人。
不知過了多久,林星似乎即興彈夠了,或者說,他將此刻的心緒通過指尖完全傾注了出去。指尖最後在琴弦上輕輕一掃,帶出一串漣漪般的、漸弱的泛音,然後停了下來。餘音嫋嫋,融入了窗外的海浪聲裡。他低下頭,看著不知何時已經靠在他腿邊,小腦袋一點一點、開始打瞌睡的兒子,小家夥手裡還緊緊攥著那隻皺巴巴的布藝小魚。
林星放下吉他,動作輕柔地將兒子軟乎乎的小身子抱起來。景曦在父親寬闊而溫暖的懷裡蹭了蹭,找到一個熟悉又舒服的位置,小嘴咂巴了兩下,很快就陷入了甜美的夢鄉,發出均勻而細小的呼吸聲。
林星抱著兒子,走到沙發邊,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柔軟的墊子上,拉過一旁疊好的小毯子,仔細掖好角落。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才看到一直靜靜站在廚房門口、嘴角含笑的阿汐。
四目相對。
阿汐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夢幻的溫柔笑意,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盛滿了揉碎的夕陽和星辰。她沒有說話,隻是走上前,伸出雙臂,輕輕環抱住他的腰,將側臉貼在他溫熱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聽著那裡沉穩有力的心跳。
林星也自然地回抱住她,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鼻尖縈繞著她發間淡淡的皂莢清香和一絲廚房裡帶來的、微甜的食物氣息。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腑間充滿了屬於家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真好聽。”阿汐在他懷裡悶悶地說,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笑意和滿足,“雖然不成調,但……感覺很好。”
林星低低地“嗯”了一聲,手臂收得更緊了些,用一個細微的動作回應她的感受。
“我錄下來了,”阿汐抬起頭,獻寶似的拿出手機,播放了剛才錄製的一小段視頻。畫麵裡,陽光、地毯、專注的父親、好奇的幼子、慵懶的吉他,還有那斷斷續續卻溫柔無比的琴音,構成了一幅動態的、充滿生命力的溫暖油畫。
林星看著屏幕裡的自己和兒子,看著自己那時放鬆的、甚至帶著一絲極淡卻真實笑意的側臉,神情有些微怔。他似乎很少從這個角度,觀察這個名為“林星”的、逐漸變得安寧的男人。
“以後可以多彈給他聽,”阿汐收起手機,仰著臉笑著說,眼神狡黠,“比什麼智能故事機、早教音樂強多了,獨家定製,絕無僅有。”
“嗯。”林星應著,目光卻再次下意識地投向角落裡那把吉他。這一次,眼神裡不再有掙紮、痛楚或複雜的回憶,而是一種平和的、近乎自然的接納,如同看待家裡任何一件普通的、帶來愉悅的物件。
【……係統能量枯竭……鏈接穩定性低於0.01%……最終嘗試連接……】
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如同接觸不良的電流般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冰冷地刺入林星的腦海深處!
那聲音扭曲、破碎,完全不同於以往那種無機質的、帶著強製意味的係統提示音,更像是一種瀕臨徹底消亡前的、絕望的嘶嘶雜音。
林星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環抱著阿汐的手臂微微收緊。
“怎麼了?”阿汐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瞬間的異常,抬起頭,關切地望著他,“是不是脖子又不舒服了?”
林星迅速垂下眼簾,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詫與冰冷。他再抬眼時,目光已恢複平靜,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嘶啞道:“沒事。有點累。”
他確實感覺到了累,一種突如其來的、深入骨髓的疲憊感,仿佛某種支撐了很久的東西驟然碎裂、抽離,帶來的虛空與乏力。但同時,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龐大的、雜亂無章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入他的意識深處!無數音符、旋律、節奏、歌詞、編曲技巧、演唱技法、甚至各種樂器的演奏記憶……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浩瀚音樂庫,以一種野蠻而混亂的方式,瘋狂地湧入、烙印!
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也微微發白。
【……連接失敗……核心協議破損……數據溢出……綁定解除……能量逸散……】
那冰冷的、破碎的係統雜音再次響起,聲音更微弱,更扭曲,仿佛來自極其遙遠的虛空,隨即徹底消失,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痕跡。
仿佛它從未存在過。
隻留下一個被龐大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音樂記憶幾乎撐爆的腦袋,和一個驟然變得無比輕盈、又無比沉重的靈魂。
“看你臉色白的,還說不累!”阿汐心疼地蹙起眉,伸手撫上他的額頭,觸手一片濕涼,“快去沙發上躺一會兒!肯定是最近又寫書又……又練琴,太耗神了。”
她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走到沙發邊,按著他坐下,又急匆匆地去倒了杯溫水來,塞進他手裡。
林星順從地坐下,接過水杯,卻沒有喝。他隻是低著頭,看著杯中晃動的水麵,努力消化著腦海中那場無聲的驚濤駭浪。那龐大的信息流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自動歸類、整理、融合,仿佛它們本就屬於他,隻是被遺忘了許久,此刻終於重新歸來。
無需任務,無需代價,無需那冰冷的規則約束。它們就在那裡,如同他呼吸的本能,如同他指尖的老繭,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真的沒事?”阿汐蹲在他麵前,擔憂地握住他另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揉搓著,“要不要叫張嬸來看看?”
“不用。”林星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加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確定性。他反手握住阿汐微暖柔軟的手,抬起眼,看向她,“隻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嗯?”阿汐眨眨眼,等待著他的下文。
“《孤塔》電視劇……是不是快播了?”林星緩緩問道。他記得前幾天似乎看到過製片方發來的郵件,提到了播出檔期,但因為一直沉浸在家庭的寧靜和聲音恢複的練習中,並未過多關注。
阿汐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像是吧?李製片上次打電話來,好像提過一句,說平台檔期定了,但具體時間我沒太記住……怎麼了?”
林星沉默了片刻,腦海中那浩瀚的音樂庫自動翻湧,一段旋律、幾句歌詞清晰地浮現出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契合感,仿佛天生就是為了那座孤獨的燈塔、那個在黑暗與海水中掙紮的故事而生的。
“導演前幾天聯係我,”林星的語速很慢,似乎一邊在思考,一邊在感受腦海中那首無比清晰的歌,“說片頭曲一直沒定下來,試了幾首,資方和平台都不太滿意。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可能會影響上映時間……甚至問我,能不能退掉劇本,他們另找改編……”
“什麼?!”阿汐一聽就急了,眉毛豎了起來,“他們怎麼能這樣!劇本不是早就簽好合同了嗎?說退就退?而且你寫的那麼好!他們去哪裡找更合適的?”
她的反應完全在林星意料之中,像隻被踩了尾巴、護崽的小貓。林星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心底那片因係統詭異消失而帶來的冰冷和混亂,竟奇異地被驅散了不少。
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合同是沒問題。但音樂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確實會影響整體效果。”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角落的吉他上,又緩緩移回到阿汐臉上,眼神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光彩,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我……剛才突然有了一段旋律和詞。”他說的很含蓄,無法解釋其來源,“覺得……可能適合做《孤塔》的主題曲。”
阿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真的?你……你寫的?什麼時候寫的?”她從未見過林星創作音樂,除了最近幾天的即興哼唱和彈奏。
“……算是吧。”林星無法解釋,隻能含糊其辭,“隻是突然想到了。我想……試試把它錄出來,發給導演看看。”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變得無比強烈。不僅僅是為了解決劇組的難題,更像是一種……本能。一種對腦海中那龐大音樂財富的初次觸碰,一種對過去某種形式的告彆與重塑,一種用“林星”的方式,為“林星”的故事畫上一個聲音的注腳。
阿汐臉上的驚訝迅速被巨大的興奮和支持所取代。她幾乎是跳了起來,雙手緊緊抓住林星的胳膊,眼睛亮得驚人:“真的嗎?阿星哥!你要寫歌?錄歌?太好了!你一定可以的!我就知道你最厲害了!”
她的信任毫無保留,熱烈得像一團火,瞬間點燃了林星心中那一點點不確定。她甚至沒有問那歌怎麼樣,仿佛隻要是他想做的,就一定能成。
“可是……”林星微微蹙眉,“錄歌需要設備,需要錄音棚……”海角村顯然沒有這樣的條件。
“去縣城!去省城!”阿汐毫不猶豫地說,語氣斬釘截鐵,“明天就去!我陪你去!帶著景曦一起去!就當……就當家庭旅行了!”她已經開始興奮地規劃,“我知道縣城好像就有一家錄音棚,我上次去買東西好像看到過廣告!我們去找找看!”
看著她比自己還積極的樣子,林星心底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他點了點頭:“好。”
“太好了!”阿汐歡呼一聲,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重重親了一下,“阿星哥,你彈琴唱歌的樣子一定帥呆了!我……我能在外麵聽著嗎?我不進去打擾你!”她像個小女孩一樣,眼裡充滿了憧憬和期待。
“嗯。”林星應允,嘴角無法控製地向上揚起。她的快樂總是具有強大的感染力。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阿汐立刻開始翻找手機通訊錄和之前的記憶,試圖找到那家錄音棚的聯係方式,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興奮的備戰狀態。
林星則重新靠回沙發背上,閉上眼睛。腦海中,那首名為《桃花諾》的歌曲無比清晰,每一個音符,每一句歌詞,每一種情感的表達方式,都如同早已演練過千百遍。他甚至能“聽”到編曲的細節,吉他、弦樂、鼓點、以及那種蒼涼而深情的演唱音色……
這一切,都來得如此詭異,又如此自然。
第二天,他們真的開著那輛深藍色的卡羅拉,去了縣城。果然找到了一家雖然不大,但設備還算齊全的專業錄音棚。老板是個四十歲左右、頭發微禿的男人,看到林星和阿汐抱著孩子進來,略顯詫異,但還是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林星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來意,隻想租用幾個小時棚子,錄一首自己作詞作曲的demo。
老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邊抱著孩子的、容貌出色的阿汐,雖然覺得這組合有點奇特,但也沒多問,談好了價格,安排了時間。
進入錄音室,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林星戴上耳機,站在麥克風前。阿汐抱著小景曦,坐在外麵的控製間隔音玻璃後,對著他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眼神裡充滿了鼓勵和信任。
林星深吸一口氣,對著錄音師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