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拄著長劍緩緩邁步,每一步都堅定有力,穩穩地踩在血汙裡,卻穩如磐石:“左軍殘部聽令!立刻砍伐穀底鬆柏,製成簡易盾牌,擋住崖頂的滾木!”
“末將在!”一個左臂中箭的左軍將領咬著牙,強忍著傷痛站起,抱拳領命,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決然。
“慕容軒!”
“侄兒在!”
“你帶親衛營,沿西側崖壁尋找藤蔓密集處,給我鑿石攀援!就算爬,也要在崖頂撕開一道口子!”慕容垂看向西側陡峭的岩壁,那裡常年背陰,藤蔓纏繞,是魏兵防守的薄弱處,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侄兒的信任與期望。
“遵命!”慕容軒握緊長劍,轉身就要召集人手,腳步堅定而迅速。
“等等!”慕容垂叫住他,從腰間解下一枚青銅虎符,遞到慕容軒手中,虎符在火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持此符調動所有弓箭手,壓製崖頂火力!告訴弟兄們,一刻鐘!我隻要一刻鐘的掩護!”
林婉清看著老將軍有條不紊地下令,原本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迅速蹲下身,從藥箱裡取出繃帶和金瘡藥,快速給一個被碎石砸傷腿的士兵包紮:“忍著點,將軍已經有辦法了,咱們能出去!”士兵咬著牙點頭,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仿佛老將軍的話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慕容垂又看向那些被眼前慘烈景象嚇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新兵:“怕了?”新兵們瑟縮著不敢說話,眼神中透露出恐懼與迷茫。
“看看你們腳邊的白骨!”慕容垂提高聲音,用劍指向那座白骨山,聲音中帶著悲憤與激昂,“那是去年被坑殺的弟兄!他們的血還沒乾,拓跋珪就在上頭撒尿!你們現在後退,就是讓他們死不瞑目!”
他猛地將長劍指向南口的鐵索:“右軍聽令!把所有火藥包集中起來!等軒兒在崖頂得手,就給我炸了那破鏈子!”
“將軍!火藥隻剩三袋了!”
“夠了!”慕容垂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能看穿眼前的困境,“炸不斷,也要給我炸得它鬆動!”
穀中再次響起砍伐聲、鑿石聲、弓弦震動聲。左軍舉著鬆木盾牌,硬生生在崖下撐起一片屏障,儘管不斷有滾木砸在盾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木屑飛濺,但他們依舊咬牙堅守;親衛營的士兵腰間係著藤蔓,手腳並用地在岩壁上攀爬,不時有人失足墜落,發出慘叫,但後麵的人沒有絲毫退縮,繼續奮勇向前;弓箭手趴在屍堆後,一箭接一箭射向崖頂,為攀援的弟兄爭取時間,箭鏃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慕容垂站在穀底中央,看著這一切,胸口因急促呼吸而劇烈起伏。他知道,這場反擊是在賭,但燕軍沒有退路。當西側崖頂傳來親衛營的呐喊時,他猛地揮劍:“右軍!點火!”
三袋火藥被投石機拋向南口鐵索,轟然炸響。火光衝天而起,熱浪撲麵而來,雖然沒能完全炸斷鐵索,卻讓鏽跡斑斑的鐵索劇烈晃動,鏈環處迸出火星,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就是現在!”慕容垂嘶吼著,帶頭衝向鐵索,“跟我衝!”
士兵們像潮水般跟上,踩著同伴的屍體,用刀砍、用斧劈、用身體撞。鐵索在反複衝擊下發出痛苦的呻吟,終於“哢嚓”一聲,斷了一截。
“殺出去——!”
南風突然變急,帶著一股甜膩中夾雜著辛辣的怪味卷進穀中。林婉清正蹲在一個傷兵身邊換藥,那傷兵的腿被箭射穿,她剛用金瘡藥敷好傷口,就聞到了那股氣味,眉頭瞬間擰緊。
“這是什麼味?”傷兵皺著眉,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胸口劇烈起伏,傷口處的血又湧了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袖。
林婉清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連忙從藥箱裡掏出幾塊濕布,快速遞給周圍的士兵,急切地喊道:“快捂住口鼻!是毒煙!裡麵有硫磺和砒霜!”她自己也迅速撕下衣角,蘸了水緊緊捂住嘴,可還是不小心吸入了一絲,隻覺得頭暈目眩,喉嚨裡像被砂紙狠狠磨過,刺痛難忍。
“婉清!退後!”慕容軒聽到動靜,急忙衝過來,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盾牌後麵。此時,他的親衛已有兩個倒下,一個捂著喉嚨,身體劇烈抽搐,臉漲得發紫,眼睛瞪得滾圓,仿佛要從眼眶裡凸出來,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那是生命在消逝前的掙紮;另一個趴在地上,嘴角淌著黑血,眼睛圓睜著,眼神中滿是驚恐,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卻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
“是狼毒草!”林婉清立刻認出了毒煙的成分,聲音忍不住發顫,“這幾種東西混在一起,吸入三口就沒救了!”她手忙腳亂地從藥箱裡翻出還魂草,迅速塞進傷兵嘴裡,焦急地說道:“快嚼!能緩一時!”
可毒煙擴散得太快,如同無形且致命的藤蔓,迅速纏上每一個呼吸的人。一個年輕的親兵剛砍倒一個魏兵,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突然身子一軟,手裡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主……主上……”他想說話,卻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嗬嗬”聲,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雙腿卻不聽使喚,一軟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指在泥地裡摳出深深的血痕,指甲縫裡塞滿了黑紅色的泥土和腐爛的草葉。不過片刻,他的身體就停止了抽搐,眼睛還圓睜著,仿佛還在看著這殘酷得讓人絕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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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軍的百夫長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兵,臉上刻滿了歲月與戰火留下的刀疤。他看到親衛倒下,立刻大聲呼喊:“都用濕布掩口鼻!彆吸氣!”可他的聲音剛落,自己就突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景象開始瘋狂旋轉,仿佛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
“百夫長!”一個小兵見狀,急忙想去扶他,卻被他一把用力推開。“彆碰我……”老兵的聲音含糊不清,帶著痛苦的喘息。他看到自己的指甲已經變成了青黑色,像是被塗上了一層墨,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恐懼。喉嚨裡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想喊“撤退”,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嗬嗬”聲。他順著士兵的身體緩緩滑下去,在落地前,他看到自己胸前的護心鏡上,映出了一張扭曲得陌生的臉——那是他自己的臉,卻讓他感到無比害怕。
更可怕的是水草裡的毒藥。有個少年兵,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嘴唇乾裂得像是要流血。他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喝過水,喉嚨乾得像是要冒煙。看到陂底的水澤,他顧不上百夫長的警告,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雙手急切地掬起水就往嘴裡灌。
水剛咽下去,少年兵就覺得肚子像是被無數把刀同時狠狠割著,鑽心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慘叫:“娘……”他雙手死死捂住肚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他撞在屍體上,撞在石頭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因為肚子裡的劇痛已經完全蓋過了一切。他的嘴巴裡不斷吐出黑血,濺在旁邊的草上,草葉立刻就枯萎了,變成了黑褐色,仿佛生命被瞬間抽離。
他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最後身體蜷縮成一團,像個蝦米。手指深深摳進泥土裡,留下十個血洞,洞裡還殘留著他的指甲。他懷裡的護心符掉了出來,上麵繡著一個“平安”字樣,那是他母親親手繡的,可此刻,這護心符卻再也護不了他的平安。
“叔父!我們該怎麼辦才好?”慕容軒心急如焚,嘶吼著,聲音因為焦急和毒煙的嗆咳而變得異常嘶啞。
他揮舞著長劍,試圖砍斷南口的鐵索,可毒煙像惡魔般不斷襲來,熏得他連連後退,咳嗽不止,後背的舊傷也因劇烈的動作而滲出血來,染紅了衣襟,“再等下去,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