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之日,寅時初刻,天幕依舊漆黑如墨,隻有幾點寒星閃爍,鎮國公府內卻已是燈火通明。
方南被春桃和秋菊輕聲喚醒,兩個小丫鬟動作麻利,伺候洗漱更衣。
方南穿了一身半新的靛藍色細棉布直裰,樸素乾淨,符合考生身份,也方便活動。
老太君和方樂山夫婦早已等在膳廳,一家人簡單卻鄭重地用了早飯,老太君拉著方南的手,反複叮囑“仔細審題,莫要慌張,身子要緊”。
方王氏更是將一枚求來的平安符塞進兒子懷裡。
府門外,一輛寬敞的馬車早已備好。
石頭提著那個沉甸甸、裝滿了吃食用具的多功能考籃。
春桃抱著卷好的薄毯和文房四寶匣,秋菊則拎著一個裝著替換衣物和應急藥品的小包袱。
方南在殷切的目光中登上馬車,石頭駕車,兩個小丫鬟也擠進車廂,馬車轔轔駛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通往貢院的街道上,車馬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燈籠搖曳,映照著一張張緊張、興奮、疲憊、憧憬的臉龐。
有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有布衣青衫的寒門士子,有須發花白仍在逐夢的老童生,也有稚氣未脫卻眼神堅定的少年郎。
車輪聲、馬蹄聲、低語聲、咳嗽聲,交織在清冷的秋晨空氣中,彙成一股充滿希望的洪流,向著選拔人才的鄉試之地貢院湧去。
抵達貢院前街時,天色依舊未明,巨大的貢院廣場被無數燈籠火把照得亮如白晝。
黑壓壓的人群早已將廣場擠得水泄不通。
高大的貢院轅門緊閉,門前兩尊石獅在火光下顯得威嚴而肅穆。
身著皂隸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們排成數列,維持著秩序,呼喝聲不絕於耳。
方南跳下馬車,從石頭手中接過考籃,春桃遞上文具包裹。
石頭沉聲道:“少爺,我和春桃秋菊就在外麵候著,您安心考試!”
兩個小丫鬟也用力點頭,眼中滿是關切。
“好,辛苦了。”
方南點點頭,深吸一口帶著寒露的空氣,提著考籃,彙入了湧動的人潮。
方南尋了個人流稍疏的角落站定,將考籃放在腳邊,靜靜觀察著這眾生百態。
有人捧著書卷臨陣磨槍,口中念念有詞。
有人閉目養神,竭力平複心緒。
有人三五成群,低聲交流著猜測。
也有人如方南一般,沉默地打量著周圍,眼中帶著審視與好奇。
空氣中彌漫著汗味、油墨味、燈籠燃燒的煙味以及一種名為“功名”的焦灼氣息。
兩個身影看似無意地靠近了方南。
一個學子約莫二十出頭,穿著半舊的青布長衫,麵色有些緊張。
另一個學子三十多歲,麵皮微黃,眼神閃爍,透著一股市儈。
兩人經過方南身邊時,年輕學子忽然“哎喲”一聲,腳下一個踉蹌,身體失控地朝方南的考籃撞去。
“小心!”旁邊的中年學子驚呼一聲伸手去扶,一隻手卻按在了方南考籃的側壁上,手指似乎極其隱蔽而快速地在那考籃木質結構的某處細小縫隙裡摳動了一下。
“對不住!對不住!兄台!”年輕學子站穩身形,慌忙不迭地向方南道歉,臉上滿是惶恐,“人太多,擠著了,沒碰壞您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