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語年輪
暴雨連下了三天,精神病院後山的那片老樹林裡,濕氣像無形的網,纏得人呼吸都發沉。楚臨風蹲在老槐樹下,指尖又一次拂過樹根處那株幼苗——幼苗是三天前冒出來的,芽瓣嫩得像能掐出水,卻偏生在老槐樹盤結的根須之間,像是被老樹特意護在懷裡。
他指尖剛碰到幼苗的葉脈,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毛絮摩擦聲。不用回頭,楚臨風也知道是那隻九尾狐。這隻狐狸來後山快半個月了,不躲人,也不親近,總在離他十米遠的地方繞圈,九條蓬鬆的尾巴垂在地上,尾尖偶爾會隨著風輕輕掃過落葉,留下一道淺痕。
可今天不一樣。九尾狐沒有繞圈,反而一步步朝他走近。楚臨風能看清它尾巴上的毛色——靠近尾尖的地方是淡金色的,像撒了把碎星子,而靠近臀部的毛色又偏深,呈墨黑色,兩種顏色過渡得自然,像是被誰用毛筆暈染過。它走到老槐樹根旁,停下腳步,琥珀色的瞳孔盯著那株幼苗,盯了足足有半分鐘,然後突然俯身,用濕潤的鼻尖輕輕蹭了蹭幼苗的芽瓣。
“吱——”幼苗似乎被蹭得發顫,葉脈輕輕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九尾狐喉嚨裡溢出細碎的低吼,不是猛獸示威的那種粗啞,而是像含著塊棉花,聲音又輕又軟,斷斷續續的,像是在哼一段沒寫完的調子。
楚臨風原本隻是安靜地看著,可聽著那低吼,他的指尖突然頓住了。這韻律……太熟悉了。像是在哪聽過,又像藏在記憶深處,隔著一層霧,卻能隱約摸到輪廓。他皺著眉,努力回想——是三年前嗎?好像是在一個同樣下雨的夜晚,他坐在精神病院的天台上,給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哼過一段調子,那段調子沒有詞,隻是憑著感覺哼,像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又像水流過石頭的聲音。
“楚先生?”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是07。07穿著白大褂,手裡捧著那個黑色的日誌本,本子封麵已經被磨得有些毛邊,這是他記錄後山異常現象的專用本子。他走到楚臨風身邊,目光先落在九尾狐身上,又移到幼苗上,最後低頭翻開日誌本,筆尖懸在紙頁上方,頓了頓,然後快速畫了個“○⌒⌒”的圖案——圓圈代表老槐樹,兩道弧線代表幼苗和九尾狐,這是他這半個月來記錄它們關係的專屬符號。
畫完圖案,07的筆尖沒有停,又在圖案旁邊添了一行字:“‘○⌒⌒’的頻率,與三年前他哼唱的調子重合。”
楚臨風聽到07的話,猛地轉頭看他:“你也聽出來了?”
07點了點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上沾著的雨霧被他用手指擦去:“我查過三年前的監控錄音。那天你在天台哼調子時,監控剛好錄下來了,我比對過頻率,和現在狐狸的低吼完全一致。”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這株幼苗的葉脈震動頻率,也和這個調子同步。”
楚臨風重新看向幼苗和九尾狐。此時九尾狐還在低低吼著,鼻尖始終貼在幼苗的芽瓣上,而幼苗的葉脈果然在隨著低吼的節奏輕輕晃動,像是在跟著狐狸的調子跳舞。老槐樹的根須也像是有了生命,原本盤結的根須慢慢舒展,輕輕裹住了幼苗的莖稈,像是在給它打節拍。
“三年前……”楚臨風的思緒又飄回那個夜晚。那天他剛入職精神病院,負責照顧一個叫“阿柚”的孩子。阿柚不會說話,也不跟人交流,每天隻是坐在窗邊,盯著窗外的老槐樹發呆。那天雨下得很大,阿柚突然開始哭,楚臨風沒辦法,隻好把他抱到天台上,哼起了自己小時候聽奶奶唱過的調子——那段調子沒有名字,奶奶說,是用來“跟樹說話”的調子。
後來呢?楚臨風的記憶突然斷了。他隻記得阿柚聽了調子後,慢慢不哭了,可再後來,阿柚就不見了。精神病院的記錄裡說,阿柚被家人接走了,可楚臨風總覺得不對勁——阿柚的家人從來沒來看過他,怎麼會突然接走他?
“楚先生,你看這個。”07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07蹲下身,指著老槐樹的一根根須,那根須上沾著一點淡金色的毛絮,“這是狐狸的毛。而且我發現,這半個月來,狐狸的毛總在不經意間沾在老槐樹的根須上,而幼苗就是在狐狸的毛沾得最多的地方長出來的。”
楚臨風伸手摸了摸那根沾著毛絮的根須,根須的溫度比周圍的泥土高一點,像是帶著體溫。他再看向九尾狐,九尾狐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停止了低吼,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直直地看著他。那眼神裡沒有警惕,反而帶著一種……熟悉的溫柔,像是認識他很久了。
“你是不是……認識阿柚?”楚臨風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話剛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一隻狐狸怎麼會認識人?可九尾狐的反應卻讓他愣住了。聽到“阿柚”兩個字,九尾狐的尾巴突然顫了一下,尾尖的淡金色毛絮掉了兩根,落在幼苗的芽瓣上。它又俯身,用鼻尖蹭了蹭那兩根毛絮,喉嚨裡再次溢出低吼,這次的調子比剛才更清晰,像是在回應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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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在一旁快速記錄,筆尖在日誌本上沙沙作響:“狐狸對‘阿柚’這個名字有反應,低吼頻率加快,幼苗葉脈震動幅度增大,老槐樹根須纏繞力度加強。推測‘阿柚’與‘○⌒⌒’存在關聯。”
楚臨風站起身,繞著老槐樹走了一圈。老槐樹很粗,需要兩個人才能抱住,樹乾上有很多劃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刻過的。他走到樹乾背麵,突然停下腳步——那裡有一個模糊的刻痕,刻的是一個“柚”字,字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圖案,和07日誌本上畫的一模一樣。
“這個刻痕……”楚臨風伸手摸了摸那個“柚”字,刻痕很深,應該是用尖銳的東西刻上去的,而且刻痕邊緣的木質已經發黑,說明刻了有段時間了。
07也走了過來,看著刻痕,眉頭皺了起來:“我之前來後山的時候,從來沒見過這個刻痕。像是……最近才顯現出來的。”他頓了頓,又看向九尾狐,“會不會是狐狸弄的?”
九尾狐此時也走到了樹乾背麵,盯著那個“柚”字,尾巴輕輕掃過刻痕。它抬起頭,看向楚臨風,然後突然轉身,朝後山深處走去。走了幾步,它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楚臨風,像是在示意他跟上。
“它要帶我們去哪?”07有些猶豫,後山深處很少有人去,據說有很多廢棄的舊屋,是以前精神病院用來存放雜物的。
楚臨風沒有猶豫,抬腳跟上了九尾狐。他總覺得,這隻狐狸知道阿柚的下落,知道三年前的真相。07見狀,也趕緊跟上,手裡緊緊攥著日誌本,筆尖還懸在紙頁上,隨時準備記錄。
九尾狐走得不快,像是在刻意等他們。它沿著老樹林的小路往前走,路上的荊棘似乎都在避開它,原本擋在路中間的樹枝,會在它靠近時輕輕往兩邊分開。走了大概十分鐘,前方出現了一座廢棄的小木屋,木屋的屋頂已經破了個洞,窗戶上的玻璃也碎了,門口長滿了雜草。
九尾狐走到木屋門口,停下腳步,用尾巴指了指木屋的門。楚臨風走上前,輕輕推開木門,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灰塵從門縫裡落下來,嗆得他咳嗽了兩聲。
木屋裡麵很暗,隻有從屋頂破洞漏下來的一點光線。楚臨風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裡麵的東西——裡麵堆滿了雜物,有舊的病床,有破了的玩具,還有一些散落的紙張。而在木屋的角落裡,放著一個小小的搖籃,搖籃是用老槐樹的樹枝做的,上麵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鈴鐺。
九尾狐走到搖籃旁邊,用鼻尖碰了碰鈴鐺,鈴鐺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這聲鈴鐺響,讓楚臨風的記憶突然像被打開的閘門,洶湧而出。
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他抱著阿柚在天台哼完調子後,阿柚突然拉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了這座小木屋。當時木屋還很乾淨,搖籃就放在角落裡,阿柚指著搖籃,又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樹,然後用手指在地上畫了個“○⌒⌒”的圖案。楚臨風當時不明白阿柚的意思,隻是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憐。可第二天,他再來看阿柚時,阿柚就不見了,精神病院的人說,阿柚被家人接走了。
“阿柚……”楚臨風走到搖籃旁邊,伸手摸了摸搖籃的欄杆,欄杆上還殘留著小小的手印,應該是阿柚留下的。他低頭,看到搖籃裡放著一個小小的布偶,布偶是狐狸形狀的,毛色是淡金色和墨黑色,和眼前的九尾狐一模一樣。
“楚先生,你看這個。”07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蹲在地上,撿起一張散落的紙張,紙上是用蠟筆畫的畫——畫的是一個孩子,一個男人,還有一隻九尾狐,他們站在老槐樹下,老槐樹下長著一株幼苗,畫的旁邊,同樣畫著“○⌒⌒”的圖案。紙上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會變成狐狸,守著樹,等你。”
楚臨風接過那張紙,手指忍不住發抖。他終於明白了——阿柚沒有被家人接走,阿柚變成了這隻九尾狐。三年前,阿柚可能知道自己要發生什麼,所以才把他帶到小木屋,用畫和圖案告訴了他真相,而他卻一直沒有明白。
九尾狐走到他身邊,用頭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它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裡映著他的臉,喉嚨裡再次溢出低吼,這次的調子不再斷斷續續,而是變得完整,像是一首完整的歌。楚臨風聽著這首歌,眼眶突然濕了——這就是他三年前在天台上給阿柚哼的調子,阿柚一直記得,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唱給他聽。
07在日誌本上快速寫下最後一行字:“‘○⌒⌒’的真相:阿柚為守約定化身為狐,老槐樹為護阿柚孕育幼苗,三者共生,以狐語為契,以年輪為證。三年之約,終被聽見。”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陽光從木屋屋頂的破洞裡漏下來,落在楚臨風、九尾狐和搖籃上。老槐樹的根須似乎從地下延伸到了木屋裡,輕輕纏上了楚臨風的腳踝,像是在擁抱他。幼苗在老槐樹下輕輕晃動,芽瓣上沾著的淡金色毛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楚臨風蹲下身,輕輕抱起九尾狐,九尾狐溫順地靠在他懷裡,九條尾巴輕輕纏上他的手臂。他看向窗外的老槐樹,輕聲說:“阿柚,我來了。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九尾狐在他懷裡低低吼了一聲,像是在回應他的話。陽光穿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老槐樹的年輪在陽光下輕輕轉動,像是在記錄下這遲到了三年的重逢。而07站在一旁,合上了日誌本,他知道,這不是故事的結束,而是“○⌒⌒”共生故事的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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