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瞳記
暴雨連下了三天，精神病院後山的老槐樹在雨幕裡隻剩模糊的輪廓，楚臨風撐著傘站在樹下，指尖第三次觸到樹根處纏繞的幼苗時，傘骨突然發出一聲脆響。他抬頭，看見九尾狐正蹲在槐樹粗壯的枝椏上，九條蓬鬆的尾巴在雨裡輕輕擺動，尾尖的淡金色絨毛沾著雨珠，像墜了串細碎的星星。
“又來等它長葉？”身後傳來07的腳步聲，金屬相機的鏈條在雨裡晃出冷光。07的日誌本始終夾在臂彎裡，封麵沾著泥點，卻被手指摩挲得發亮——那是過去三個月裡，他們跟著九尾狐和這株奇怪的幼苗，在山裡留下的痕跡。
楚臨風沒回頭，目光落在幼苗新抽的嫩芽上。這株幼苗明明長在老槐樹根須的縫隙裡，卻半點不見枯萎，反而在連綿的雨裡愈發翠綠，根須甚至悄悄纏上了他上次落下的一塊碎玉。“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忽然開口，聲音被雨聲壓得有些低，“這苗長得越快，狐狸的尾巴就越亮。”
話音剛落，枝椏上的九尾狐突然動了。它沒有像往常一樣跳下來蹭楚臨風的手心，反而緩緩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在雨霧裡泛起微光，直直地看向07舉著的相機鏡頭。那眼神太專注，甚至帶著一種不屬於動物的沉靜，07下意識地按下快門，卻在取景框裡看見狐狸的瞳孔裡，映出了老槐樹盤結的根須與幼苗交織的虛影——不是眼前的實景，而是像被拉長的時光，根須在虛影裡慢慢生長，幼苗從破土到開花，最後與老槐樹的枝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彆拍了。”楚臨風的聲音突然有些發緊。他往前走了兩步，離九尾狐更近了些，這次他清晰地看見，狐狸瞳孔裡的虛影還在變，隱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正蹲在老槐樹下，手裡捧著一株剛發芽的幼苗，而九尾狐就臥在那人腳邊，尾巴輕輕蓋在幼苗上。那場景太熟悉，像極了他三年前丟失的記憶——那段關於暴雨、老槐樹，還有一隻受傷的狐狸的記憶。
07的手指頓在相機上，另一隻手卻已經摸出了日誌本和鉛筆。他的筆尖在紙上劃過，先畫下一個圓潤的狐瞳，瞳孔中央留出空白，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那個他們畫了無數次的“○⌒⌒”圖案嵌進去——圓圈代表老槐樹的年輪，兩道弧線是九尾狐的尾巴，也是幼苗的根須，這是三個月來，他們在樹根、石壁、甚至狐狸的尾尖上，反複看見的符號。
“它看見的不是我們，是共生的過去與未來。”07低頭寫下這句話時，筆尖不小心蹭到了之前的字跡。那一頁上畫著半個鏽蝕的刻度盤，指針指向狐狸的方向，還有一道褪色的符紙紋路，與九尾狐尾尖的花紋分毫不差——這些都是他們找到的線索，像散落在時光裡的碎片，如今正被狐狸的瞳孔一片片拚起來。
九尾狐終於從枝椏上跳下來，落在楚臨風腳邊。它沒有像往常一樣用頭蹭他的手心，反而轉身走向老槐樹的根部，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幼苗的嫩芽。楚臨風跟著蹲下來，看見幼苗的根須突然動了，慢慢纏上他的手腕，而老槐樹的根須也跟著湧動，在雨地裡畫出一道淺淺的痕跡，竟與07日誌本上的“○⌒⌒”一模一樣。
“共生……”楚臨風喃喃地重複著這個詞，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暖意。那是三個月前，他第一次在老槐樹下發現這株幼苗時，指尖觸到根須的感覺，也是三年前，他抱著那隻受傷的小狐狸，在暴雨裡躲進樹洞時，狐狸尾巴掃過他手背的溫度。
07合上日誌本，看著楚臨風手腕上纏繞的根須，還有九尾狐貼在老槐樹根上的耳朵，忽然覺得這場持續了三個月的追蹤，從來都不是他們在跟著狐狸，而是狐狸在帶著他們，找回去的路。雨還在下，但老槐樹的枝葉間，竟透出了一點微弱的光，九尾狐的尾巴尖也跟著亮起來，淡金色的光落在幼苗上，根須纏繞的速度更快了些。
楚臨風忽然想起昨天在山裡找到的那半張泛黃的信紙，上麵是他自己的字跡，收信人隻寫了一個“狐”字，內容卻隻有半句：“等雨停了，我們就……”後麵的字跡被雨水暈開，看不清了。當時他隻覺得奇怪，現在看著九尾狐的眼睛，卻突然懂了——那封信，是寫給眼前這隻狐狸的。
九尾狐似乎察覺到他的思緒，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用尾巴輕輕掃過他的手背。楚臨風低頭，看見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時沾了一點淡金色的狐火，那火焰沒有灼傷他，反而像一顆溫暖的種子，慢慢滲進皮膚裡。與此同時，老槐樹的根須突然發出一陣細微的共鳴聲，像是在回應狐狸的動作。
07打開日誌本，在剛才畫的狐瞳旁邊，又添了一道根須的紋路。他忽然明白，“○⌒⌒”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符號，而是老槐樹、幼苗和九尾狐之間的約定——老槐樹用年輪記著時光，幼苗用根須連著過往，而九尾狐用眼睛，守著他們共同的回憶。
雨漸漸小了，天邊透出一點微光。九尾狐站起身，朝著老槐樹的另一側走去，那裡有一道隱蔽的石縫，之前他們從未注意過。楚臨風和07跟過去，看見石縫裡嵌著一塊小小的玉佩，正是他三年前丟失的那一塊。九尾狐用鼻尖把玉佩推出來，楚臨風伸手去接，玉佩剛碰到他的手心，就和之前纏在他手腕上的根須一起，發出了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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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它一直在等。”07輕聲說，筆尖在日誌本上寫下新的一行，“等我們找到過去，也等我們看懂未來。”
楚臨風握著玉佩，蹲在老槐樹下，看著幼苗的根須慢慢纏上玉佩，又看著九尾狐的尾巴輕輕蓋在幼苗上。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暴雨夜，他在樹洞裡找到受傷的小狐狸，把自己的玉佩放在它身邊，說：“等你好了，我們就一起在這裡種棵樹。”原來那句話，不是隨口說說，而眼前的老槐樹、幼苗和九尾狐，就是他們約定的答案。
九尾狐抬頭，再次看向07的相機鏡頭，這次它的瞳孔裡，映出的是楚臨風握著玉佩、蹲在樹下的樣子，還有老槐樹的枝葉、幼苗的嫩芽，一起組成了一個完整的“○⌒⌒”。07按下快門，把這一幕定格下來，然後在日誌本上，給狐瞳裡的“○⌒⌒”添上了一道光——那是共生的光，也是回憶的光，更是未來的光。
雨停了，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楚臨風把玉佩放在幼苗旁邊，根須立刻纏了上來，像是在守護一件珍貴的寶物。九尾狐臥在他腳邊，尾巴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淡金色的絨毛沾著陽光，溫暖得讓人不想挪開。
07合上日誌本，看著眼前的一幕，忽然覺得不需要再尋找更多線索了。因為九尾狐的眼睛已經告訴他們，共生從來都不是單向的守護，而是老槐樹記著時光，幼苗連著過往，九尾狐守著回憶，而楚臨風，是那個需要把這些碎片拚起來的人。
“接下來，我們該找什麼？”楚臨風輕聲問，聲音裡沒有了之前的迷茫。
九尾狐站起身，朝著山裡更深的地方走去，尾尖的光一直亮著，像是在引路。07看了一眼日誌本上的狐瞳圖案，笑著說：“找下一個‘○⌒⌒’，找他們還沒說出口的約定。”
楚臨風跟上去，手裡握著那枚剛找回來的玉佩，感覺心裡某個空缺的地方，正被慢慢填滿。他知道，接下來的路，他們不會再隻是追蹤者，而是會和老槐樹、幼苗、九尾狐一起，續寫屬於他們的共生故事——一個藏在狐瞳裡，記在年輪上，連在根須間的故事。
07走在最後，相機掛在胸前，日誌本夾在臂彎裡。他低頭看了一眼日誌本上的狐瞳和“○⌒⌒”，忽然覺得，或許從三年前楚臨風把玉佩放在小狐狸身邊的那一刻起，這個故事就已經開始了。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跟著九尾狐的眼睛，把這個故事，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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