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輪回聲
暴雨連下了三天,精神病院後山的泥土被泡得發沉,楚臨風撐著黑傘站在老槐樹下時,褲腳還是濺上了泥點。傘沿壓得很低,遮住他大半張臉,隻剩線條緊繃的下頜線露在外麵,隨著他低頭的動作,能看見發梢滴落的水珠砸在樹根旁的幼苗上。
那幼苗是一周前冒出來的,細弱的莖稈撐著兩片新葉,偏偏長在老槐樹盤結的根須中間,像被無數灰褐色的手指小心托著。楚臨風第一次發現它時,九尾狐正蹲在旁邊,蓬鬆的尾巴圈成圈,把幼苗護在裡麵,見他來,琥珀色的瞳孔亮了亮,卻沒動,隻輕輕晃了晃尾尖。
此刻雨勢漸小,楚臨風收了傘,蹲下身,指尖避開幼苗的葉片,隻輕輕碰了碰纏繞在莖稈上的一根細小紅須。那根須像是有知覺,竟輕輕顫了顫,往他指尖的方向靠了靠。他失笑,聲音很輕,混在雨打樹葉的沙沙聲裡,幾乎聽不清:“你倒比院裡那些人還不怕生。”
九尾狐就趴在他腳邊,九條尾巴隨意地鋪在濕泥上,沾了些草屑也不在意。它把耳朵貼在老槐樹粗糙的樹皮上,毛茸茸的耳朵尖偶爾動一下,像是在聽什麼。楚臨風看了它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幼苗上,語氣放得更柔:“還記得三年前嗎?也是這樣的雨天,我第一次來這兒,差點摔進後山的溝裡,是你把我拽上來的。”
他說的是九尾狐。那時他剛被送進這家精神病院,沒人信他說的“見過會說話的狐狸”,護士給他喂藥時,眼神裡的憐憫像針一樣紮人。隻有某個雨夜,他偷偷溜到後山,腳下一滑,眼看要摔進深溝,卻被一團溫暖的東西裹住。抬頭就看見九尾狐,尾巴纏著他的腰,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裡亮得像燈。
“後來你總來陪我,”楚臨風的指尖輕輕拂過老槐樹的樹皮,上麵有一道淺淺的刻痕,是他去年刻的,形狀像個歪歪扭扭的圈,“我在病房裡畫你的樣子,被醫生看見,說我病情加重了。可我知道,你是真的存在的。”
話音剛落,老槐樹突然發出一陣細微的震動,不是風吹樹乾的搖晃,而是從樹乾深處傳來的,像是有人在輕輕敲打著木質的紋理。楚臨風一愣,抬頭看向樹乾,雨滴順著樹皮的溝壑往下流,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水窪。他試探著把耳朵貼上去,那震動更清晰了,像是低低的共鳴,和他說話的語調竟有幾分相似。
九尾狐也抬起頭,耳朵離開樹皮,看向楚臨風,尾巴尖輕輕掃了掃他的手背。它的眼神像是在確認什麼,見楚臨風也看它,便又把耳朵貼回樹皮,喉嚨裡發出細碎的低吼,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安撫的意味。
楚臨風心裡一動,又開口,這次說的是更久以前的事:“我小時候,老家院子裡也有棵槐樹,比這棵還粗。我媽總在樹下給我講故事,說槐樹能通靈,能記住人的心事。那時候我不信,直到她走了,我在樹下哭,就聽見樹葉沙沙響,像她在哄我。”
老槐樹的共鳴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更明顯些,像是回應他的話。楚臨風甚至能感覺到,纏繞在幼苗上的那些根須,正慢慢收緊,把幼苗托得更高些,像是在讓它離他更近一點。他忽然鼻子發酸,聲音有些哽咽:“我總覺得,你就是那棵老槐樹變的,不然怎麼會這麼懂我?還有你,”他看向九尾狐,“你是不是也和它有關係?不然怎麼會一直守著這兒?”
九尾狐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用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肩膀。它的毛很軟,帶著雨後天晴的潮氣,卻很暖。楚臨風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頭,它便順勢蹭了蹭他的掌心,喉嚨裡發出溫順的呼嚕聲。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楚臨風回頭,看見07推著輪椅走過來。07穿著白大褂,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推輪椅的動作很輕,像是怕打擾到什麼。輪椅上放著一個黑色的筆記本,是07的日誌本,封麵上畫著一個小小的“○⌒⌒”圖案,是他這幾個月來常畫的符號,沒人知道是什麼意思。
07走到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就停住了,從口袋裡拿出鋼筆,翻開日誌本。他的筆尖懸在紙上,看了一眼楚臨風,又看了看發出共鳴的老槐樹和貼在樹皮上的九尾狐,沉默片刻,寫下一行小字:“情感的回聲藏在年輪裡,說過的話,會被根須記住。”
寫完,他把鋼筆插回口袋,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楚臨風知道07的習慣,他不愛說話,卻總喜歡在遠處觀察,然後把看到的、聽到的記在日誌裡。以前楚臨風覺得他奇怪,後來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甚至有時候,他會故意說些話,像是在說給幼苗聽,又像是在說給07的日誌本聽。
雨徹底停了,陽光從雲層裡透出來,照在老槐樹上,樹葉上的水珠折射出細碎的光。楚臨風站起身,拍了拍褲腳上的泥,又看了一眼幼苗,那根細小的紅須還纏在他剛才碰過的地方,像是在挽留。九尾狐也站了起來,尾巴輕輕晃了晃,跟著他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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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最後看了一眼老槐樹,隻見樹乾上那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旁,又多了一道極淺的新痕,像是根須在樹皮上輕輕劃出來的,形狀和他日誌本上的“○⌒⌒”有幾分相似。他皺了皺眉,沒再多看,推著輪椅跟了上去。
回到病房,楚臨風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老槐樹。陽光照在樹葉上,晃得人眼睛發花。他想起剛才老槐樹的共鳴聲,想起九尾狐貼在樹皮上的耳朵,忽然覺得,或許這世上真的有通靈的樹,真的有能記住心事的根須。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楚臨風以為是護士送藥,說了聲“進”,卻看見九尾狐走了進來。它嘴裡叼著一片新鮮的槐樹葉,放在窗台上,然後跳到床上,蜷在他身邊,尾巴輕輕搭在他的腿上。
楚臨風拿起那片槐樹葉,葉子上還帶著露水的痕跡,葉脈清晰,像是用筆畫出來的。他忽然想起07日誌裡的那句話,“情感的回聲藏在年輪裡,說過的話,會被根須記住”,心裡忽然暖暖的。
他低頭,看著蜷在身邊的九尾狐,輕聲說:“以後我常去看你們,好不好?把沒說的話,都告訴你們。”
九尾狐像是聽懂了,輕輕蹭了蹭他的手,喉嚨裡發出溫柔的呼嚕聲。窗外的老槐樹上,一片葉子輕輕飄落,正好落在窗台上,像是回應他的話。
07的日誌本放在輪椅上,那行小字旁邊,他又添了一筆,畫了一片小小的槐樹葉,葉子旁邊,是一個淺淺的“○⌒⌒”。他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看著窗外的老槐樹,手指輕輕敲了敲日誌本的封麵,沒說話,卻像是在和什麼人達成了默契。
日子一天天過去,楚臨風每天都會去後山的老槐樹下,和幼苗說話,有時候說院裡的事,有時候說以前的回憶。每次他說話時,老槐樹都會發出細微的共鳴聲,九尾狐就趴在旁邊,耳朵貼在樹皮上,像是在和老槐樹一起聽。
07也會去,每次都站在不遠處,把看到的、聽到的記在日誌裡。他的日誌本上,“○⌒⌒”的圖案越來越多,旁邊偶爾會畫槐樹葉、根須,甚至九尾狐的尾巴尖。
有一次,楚臨風說起他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首歌,輕輕哼了起來。那首歌很老,旋律緩慢,帶著淡淡的憂傷。他哼到一半,老槐樹的共鳴聲突然變了,竟跟著他的旋律,發出了相似的調子。九尾狐也抬起頭,喉嚨裡發出低吼,和著旋律,像是在合唱。
07站在遠處,筆尖頓了頓,在日誌上寫下:“年輪會記住旋律,根須會跟著哼唱,有些情感,不需要語言,也能傳遞。”
楚臨風也愣住了,他停下哼唱,看著老槐樹,又看了看九尾狐,忽然笑了,眼眶卻有些紅。他知道,老槐樹記住了他的歌,九尾狐也記住了,這些藏在年輪裡的回聲,會陪著他,直到很久以後。
後來有一天,楚臨風發現幼苗又長高了些,新長出了一片葉子,葉子上有一道淡淡的紋路,像是個小小的“○”。他蹲下身,輕輕摸了摸那片葉子,老槐樹的共鳴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很輕,像是在祝福。
九尾狐走到他身邊,用尾巴輕輕掃了掃那片新葉,然後抬頭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裡滿是溫柔。07的日誌本上,又多了一行字:“幼苗在長大,年輪在增加,記住的話越來越多,共生的羈絆,也越來越深。”
楚臨風站起身,看著老槐樹,看著幼苗,看著身邊的九尾狐,忽然覺得,這家精神病院或許不是牢籠,而是一個能讓他找到溫暖的地方。因為這裡有能記住心事的樹,有能聽懂他說話的狐狸,還有一個會把這些都記在日誌裡的人。
雨又開始下了,這次是細雨,落在樹葉上,沙沙作響。楚臨風沒撐傘,任由細雨打在臉上,他對著老槐樹,對著幼苗,輕聲說:“謝謝你們,記住我的話,也記住我。”
老槐樹的共鳴聲在細雨中響起,溫柔而堅定。九尾狐蹭了蹭他的手,尾巴圈住他的腿,像是在說:“我們會一直記住你,一直陪著你。”
07站在不遠處,把這一幕記在日誌裡,筆尖落下,在“○⌒⌒”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傘,傘下,是一個人,一隻狐狸,一棵樹,還有一株正在長大的幼苗。他看著日誌本上的畫,嘴角輕輕勾了勾,這是他第一次在日誌裡畫這麼完整的畫麵,也第一次覺得,有些情感,真的能藏在年輪裡,被根須永遠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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