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語回聲
精神病院後院的梧桐樹下，新栽的幼苗已經抽了第三片新葉。楚臨風蹲在土埂邊，指尖剛觸到葉片上的絨毛，就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狐鳴——九尾狐正蹲在老槐樹根上，蓬鬆的尾巴圈著前爪，琥珀色的瞳孔盯著幼苗，喉嚨裡滾出三聲短促的低吼。
“嗷——嗷——嗷——”
叫聲不高，卻像三顆小石子投進楚臨風的記憶裡，泛起層層漣漪。他猛地回頭，指尖還懸在半空中，目光撞進九尾狐的瞳孔裡，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飄著雪的冬夜。
那時候他剛到精神病院當護工，值夜班時聽見後院有奇怪的響動。推開門時雪粒子正打在臉上，他裹緊棉襖繞到老槐樹後，看見鐵絲網的破洞裡卡著一隻狐狸——九條尾巴被凍得打卷，右前爪還在流血，看見他時，喉嚨裡發出的就是這樣的三聲低吼，隻是那時的聲音更急促，帶著瀕死的絕望，像在求救。
“你……”楚臨風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往前走了兩步，九尾狐沒有後退，反而從老槐樹根上跳下來，輕輕蹭了蹭他的褲腿，又轉身對著幼苗叫了三聲，這次的聲音更柔和，像在提醒什麼。
07的腳步聲從石板路那頭傳來，金屬外殼反射著晨光。它舉著相機對準九尾狐，鏡頭緩緩拉近，同時翻開胳膊下夾著的日誌本，筆尖在畫著“○⌒⌒”的那一頁頓了頓，然後畫出三個歪歪扭扭的音符，小心地嵌進兩個圓圈中間的弧線裡。
“它在把過去的求救，變成現在的守護。”07的電子音沒有起伏，卻讓楚臨風的眼眶突然發熱。他蹲下來，輕輕摸了摸九尾狐的耳朵，指尖觸到它耳後的絨毛，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自己是怎麼把這隻狐狸從鐵絲網裡抱出來的。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九尾狐在他懷裡瑟瑟發抖，卻沒咬他一口。他把它藏在值班室的櫃子裡，用舊毛巾裹住它，又偷偷拿了食堂的熱牛奶，一點點喂進它嘴裡。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是九尾狐，隻覺得這隻受傷的小動物眼神裡有太多東西，不像普通的狐狸。
“當時你是不是在喊救命？”楚臨風輕聲問，九尾狐像是聽懂了，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後轉身走到幼苗旁，用鼻子輕輕碰了碰葉片，又回頭看了看他，喉嚨裡發出一聲綿長的低吼，像是在回應。
07舉著相機，鏡頭掃過幼苗、九尾狐和楚臨風，然後定格在幼苗根部——那裡有一圈淡淡的狐火印記，是前幾天九尾狐用尾尖的火點上的，說是能幫幼苗抵禦夜裡的寒氣。07在日誌本上補充了這處細節，筆尖劃過紙麵時，楚臨風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救了九尾狐後，第二天發現它不見了，隻在櫃子裡留下了一根帶著體溫的狐毛。
“我找了你好幾天。”楚臨風的聲音低了些，“後來以為你走了，直到半年後，看見你在老槐樹上曬太陽，才知道你一直沒離開。”
九尾狐似乎聽懂了，它走到楚臨風身邊，用尾巴纏住他的手腕，然後帶著他往老槐樹的方向走。走到樹乾旁時，它用前爪扒了扒樹下的土，露出一塊小小的石頭——石頭上有一道劃痕，是楚臨風當年為了標記鐵絲網破洞的位置刻下的。
07跟在後麵，把石頭和劃痕拍了下來，然後在日誌本上畫了個小石頭，放在音符旁邊。它翻到之前的記錄，那裡寫著“狐火映根時，有些共生早不止於根須”，現在看來，這份共生從三年前那個雪夜就開始了。
楚臨風蹲下來，看著石頭上的劃痕，突然笑了。他想起那時候自己每天都要去老槐樹下看看，希望能再見到那隻狐狸，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樹下放著一隻死老鼠——是九尾狐送來的，雖然有些笨拙，卻是它表達感謝的方式。
“你那時候是不是在擔心我？”楚臨風問，九尾狐用頭蹭了蹭他的臉頰，然後轉身對著幼苗又叫了三聲，這次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驕傲，像是在說“我現在能保護你了”。
07的相機“哢嚓”響了一聲，拍下了楚臨風摸九尾狐耳朵的畫麵。它在日誌本上寫下：“三年前的求救是困境中的依賴，三年後的狐鳴是守護時的回應，共生的意義，就是把過去的脆弱，變成現在的鎧甲。”
陽光慢慢升高，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灑下來，落在幼苗上，也落在楚臨風和九尾狐身上。楚臨風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九尾狐也跟著站起來，尾巴輕輕掃過他的手背。他看著幼苗，突然想起自己剛到精神病院時的樣子——那時候他很內向，被病人誤解時會躲在老槐樹下哭，是九尾狐的出現，讓他慢慢開朗起來。
“其實是你在守護我吧。”楚臨風輕聲說，九尾狐像是聽懂了，用前爪拍了拍他的褲腿，然後走到幼苗旁，用尾巴圈住幼苗，像是在給它擋風。
07舉著相機，鏡頭緩緩拉遠，把老槐樹、幼苗、楚臨風和九尾狐都框在畫麵裡。它在日誌本上畫了個大大的“○⌒⌒”，然後把之前記錄的細節——狐火、年輪、金屬刻度盤、褪色的符紙——都畫成小小的圖案，圍繞在“○⌒⌒”周圍，最後在頁麵下方寫道：“從求救到守護，從依賴到共生，他們的故事，藏在每一次狐鳴、每一道年輪裡，慢慢生長，永不褪色。”
楚臨風看著九尾狐，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自己抱著受傷的狐狸，心裡想著“一定要保護好它”。現在看來，這份保護從來都不是單方麵的，九尾狐用它的方式，一直在守護著自己，守護著這個後院，守護著他們共同的回憶。
“以後我們一起守護它。”楚臨風指了指幼苗，九尾狐對著他叫了三聲，聲音裡滿是歡喜，像是在答應。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明亮，老槐樹上的年輪在光影中輕輕晃動，像是在為這份共生的故事，寫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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