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黃昏
1201年的暮春,弘吉剌部的金蓮花鋪滿草原時,劄木合的使者送來一隻血鷹。那隻海東青的翅膀被生生折斷,爪子上拴著染血的羊皮紙,上麵用熊脂寫著:“古兒汗即位之日,便是乞顏部覆亡之時。”
鐵木真捏碎鷹爪上的密信,油脂沾在他掌心的老繭上,像極了父親也速該咽氣時嘴角的白沫。孛兒帖將溫熱的馬奶酒遞到他唇邊,銀碗邊緣刻著的狼首與他腰間的匕首紋路上下交疊,仿佛兩頭即將撕咬的野獸。
“他們選在闊亦田草原會盟。”她的聲音裡帶著冰碴子,“那裡有十三處泉水,正好供十三部聯軍飲馬。”
鐵木真望著帳外漫天的鷹旗,忽然想起十二歲與劄木合結義時,對方曾指著天空說:“有朝一日,我們要讓草原上所有的鷹都隻棲息在我們的帳前。”此刻那些鷹旗正獵獵作響,卻全是衝著他來的。
血色冠冕
闊亦田草原的中心,劄木合踩著塔塔爾俘虜的脊背登上土台。他頭戴嵌滿綠鬆石的“古兒汗”金冠,冠頂的雄鷹雕塑展開雙翅,爪子抓著象征草原王權的蘇魯錠微縮模型。台下十三部酋長跪成扇形,每人手中捧著一捧土——這是“十三方土,共尊一汗”的古老儀式。
“今日起,天下隻有一個可汗!”劄木合的聲音被風送到草原儘頭,“凡不從者,如——”他揮刀斬斷俘虜的頭顱,血珠濺在金冠上,“如此頭!”
人群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古兒汗”,唯有克烈部王罕的使者耶律楚材嘴角含笑,袖中藏著的密信寫著:“待劄木合稱帝,克烈部將以‘勤王’之名儘收漁利。”
鐵木真伏在遠處的山丘上,望遠鏡裡的劄木合忽然轉頭,仿佛有所感應。兩人目光相撞的瞬間,金冠上的血珠恰好滴入劄木合的領口,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大汗,我們的斥候被割了舌頭。”者勒蔑遞來一塊帶血的羊皮,上麵用指甲刻著“哲彆”二字——那是劄木合新收服的神射手,曾一箭射落盤旋的海東青。
鐵木真摸著望遠鏡的銅筒,筒身上還刻著西遼工匠的銘文:“視物如見心”。他忽然想起哲彆投誠時說的話:“我射傷你的馬,你卻給我包紮傷口,這比任何可汗的賞賜都重。”
“傳令哲彆,”他將望遠鏡轉向土台,“午時三刻,射斷金冠上的鷹爪。”
神箭之約
正午的日頭曬得金冠發燙,劄木合的後頸已滿是汗珠。他忽然聽見破空聲,一道黑影掠過人群,正中金冠鷹爪——那支箭的尾羽上綁著根藍色布條,正是鐵木真的旗號。
“鐵木真!”劄木合扯下金冠,鷹爪已斷成兩截,“你敢在古兒汗即位日挑釁?”
回應他的是漫天的箭雨。鐵木真率軍從山丘上衝下,蘇魯錠長槍在陽光下劃出銀弧。他看見哲彆騎著那匹追風黃驃馬,弓弦每響一次,就有一名敵方將領墜馬。
“大汗,王罕的軍隊在右翼按兵不動!”木華黎的聲音混著馬蹄聲,“他們想等我們兩敗俱傷!”
鐵木真望著遠處克烈部的黑旗,旗角繡著的金鷹正盯著戰場上的鮮血。他忽然勒住馬,從懷裡掏出件染血的戰袍——那是今早從哲彆身上換下的,上麵有三處箭傷,卻都避過了要害。
“吹號角,”他的聲音穿透喧囂,“讓哲彆單騎去見劄木合。”
單騎赴會
哲彆抵達劄木合帳時,身上的血跡還未乾透。他翻身下馬,將弓箭放在帳前,露出左胸的狼首刺青——那是鐵木真親賜的“怯薛軍”標記。
“鐵木真派你來送死?”劄木合把玩著金冠上的斷鷹爪,“還是想讓你像當年射傷他的馬一樣,射傷我的心?”
哲彆跪下,額頭觸地:“我來送安答一句話:‘草原上的鷹不該啄瞎彼此的眼,該一起盯著更肥的獵物。’”他抬起頭,眼中毫無懼色,“王罕的密使剛從您帳中出來,他答應分給您的那三成牧場,其實早被劃進克烈部的版圖。”
劄木合的手猛地收緊,鷹爪碎片刺破掌心:“你憑什麼讓我信一個叛徒?”
“就憑這個。”哲彆掏出卷羊皮紙,上麵是王罕與塔塔爾部的密約,“鐵木真知道您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他願意用塔塔爾部的金礦,換您退兵。”
帳外突然傳來戰馬嘶鳴,者勒蔑的聲音響起:“劄木合安答,我家大汗還說,當年在不兒罕山結義時,您送他的狼首箭囊,他至今還掛在床頭。”
劄木合盯著哲彆腰間的箭囊,那正是他親手縫製的,狼眼處的銀線已有些褪色。他忽然想起那個在星空下與他盟誓的少年,那時他們說要做一輩子的安答,要讓草原上的河流都以他們的名字命名。
“告訴鐵木真,”他轉身背對哲彆,“這次我賣他個麵子。但下次——”他握緊斷鷹爪,“我會親自取下他的首級,掛在古兒汗的金冠上。”
權力的裂縫
王罕的大帳裡,耶律楚材正在焚燒密信。火苗舔舐著“劄木合”三個字,他忽然聽見帳外傳來馬蹄聲,那是克烈部的斥候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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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劄答蘭部退兵了!”斥候滾下馬,“哲彆單騎入帳,不知說了什麼,劄木合就拔營了!”
王罕手中的瑪瑙念珠崩斷數顆,珠子滾落在地,像極了他此刻混亂的心思。他望著帳外鐵木真的營地,那裡正升起炊煙,與劄答蘭部的煙塵方向相反,卻又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鐵木真這是要逼我動手。”他低聲說,“先破劄木合,再滅我克烈部,好個一箭雙雕。”
耶律楚材撿起一顆念珠,上麵的鷹紋被磨得發亮:“大汗,不如將計就計。我們假意與鐵木真合擊劄木合,實則……”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在戰場上解決他。”
王罕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就按你說的辦。但記住,草原上的獵人,永遠不要讓獵物知道你在想什麼。”
決戰前夜
鐵木真的中軍帳裡,孛兒帖正在為哲彆包紮傷口。她的指尖劃過對方小臂的舊疤,那是三年前替鐵木真擋箭留下的:“這次若不是你,恐怕真要和劄木合血拚了。”
哲彆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狼首刺青,刺青周圍的皮膚有些泛紅:“我欠大汗一條命。當年我射傷他的馬,他本可以殺了我,卻問我‘想做一輩子的敵人,還是一時的安答’。”
帳外傳來腳步聲,鐵木真帶著者勒蔑進來,手裡捧著件鑲金的鎧甲:“這是王罕送來的‘助戰禮’,說是要與我們並肩作戰。”他將鎧甲扔在地上,接縫處露出半截銀針——針尖泛著幽藍,是見血封喉的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