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弘吉剌部的送親隊伍時,忽蘭的紅蓋頭被風掀起一角。繡著比翼鳥的錦緞掠過睫毛,她看見前方蒙古軍的狼首旗在暮色中翻飛,像極了族老講述的草原惡狼——那些以部族鮮血為食的傳說具象。父親忽察兒的笑聲混著馬奶酒氣飄來:"蘭丫頭,等見過鐵木真大汗,你的銀刀就該換金柄了。"
話音未落,鋼刀入肉的悶響撕裂空氣。忽然感覺溫熱的液體濺上小腿,那是父親的血。她的蓋頭徹底滑落,看見父親瞪著眼睛倒在馬下,腰間的銀刀尚未出鞘,刀柄上的狼頭圖騰正被鮮血浸透。哲彆的青騅馬踏碎滿地燈籠,馬蹄濺起的火星落在她嫁衣上,燒出焦黑的斑點。
"新附部族不得夜入!"哲彆鎧甲上的狼首吞口泛著冷光,"你們想借婚車藏刀?"
忽蘭盯著父親睜大的眼睛,那裡映著自己蒼白的臉。她彎腰撿起父親掉落的銀刀,狼頭刀柄還帶著體溫。刀刃出鞘半寸,映出哲彆身後怯薛軍的弓箭——那些箭頭都刻著狼首,與她成年禮上射死的孤狼頭骨一模一樣。
"我要見鐵木真。"她的聲音沒有顫抖,銀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柄上的紅寶石蹭過父親的血漬,"用我的婚車。"
金帳內的牛油燭將人影拉得老長。忽蘭踩著地毯上的狼頭刺繡前行,嫁衣上的血漬已凝成暗褐色,比案幾上的琥珀酒更濃豔。鐵木真坐在虎皮椅上,蘇魯錠長槍斜倚身側,槍尖挑著的金冠碎成三瓣,那是花剌子模蘇丹的遺物。
"你父親的血。"他抬手示意,仆役捧來盛滿金幣的木盤,"十倍償還。"
金幣撞擊的聲響裡,忽蘭聞到了鐵鏽味。她想起十二歲那年,自己用這把銀刀剖開狼腹,熱騰騰的內臟混著草腥氣撲麵而來。"我要的不是黃金。"刀刃出鞘三寸,寒光映得鐵木真瞳孔微縮,"我要你的承諾:我的兒子,視同嫡出。"
帳內響起金屬摩擦聲。術赤的拳頭抵在腰間,那裡有道箭傷,正是七年前為護察合台留下的。察合台的虎頭腰帶扣被捏得變形,嘴角卻掛著慣有的譏諷:"弘吉剌的丫頭,知道嫡子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這支箭。"忽蘭轉身指向兵器架,那裡掛著鐵木真的狼首箭,尾羽染著三種顏色的血,"意味著我兒子的箭尖,能刺穿任何質疑他血統的喉嚨。"
鐵木真忽然笑了,那笑容讓忽蘭想起族老描述的"蒼狼噬鹿"——溫和卻充滿殺意。他起身時,虎皮披風掃過她垂落的發絲:"明天祭天,我會讓草原見證。"他的手指撫過她銀刀的狼頭刀柄,"但你要記住,狼的承諾,要用血來兌。"
祭天台上的九斿白纛換成了九尾旄纛,旒蘇上的骷髏珠子在晨霧中隱約可見。忽蘭的銀刀被換成金柄,狼頭圖騰的眼睛嵌著紅寶石,那是從鐵木真舊鎧甲上撬下的。當他牽起她的手登上祭壇時,她聞到了他皮袍上的雪鬆香——那是孛兒帖可敦常用的熏香。
"長生天在上!"巫師闊闊出的狼皮袍鼓如氣囊,腰間掛著的不是法器,而是用忽察兒頭骨磨成的號角,"弘吉剌之女忽蘭,賜婚蒼狼之子!"
忽蘭望著台下的人群,術赤的盔甲泛著冷光,察合台的虎頭旗被風吹得倒卷,露出內裡的狼首暗紋。孛兒帖站在金帳前,金冠上的狼首獠牙在霧中若隱若現,與七年前她割開蔑兒乞人喉嚨時的佩刀一模一樣。
"此箭為憑。"鐵木真將鑲寶石的狼首箭塞進她掌心,箭杆上的"嫡子"二字還沾著工匠的血,"哲彆千戶聽令,以後凡忽蘭之子調兵,見箭如見大汗!"
哲彆單膝跪地,青騅馬的韁繩擦過忽蘭腳踝。她忽然想起昨夜帳外的對話——哲彆向鐵木真請罪時,大汗說:"弘吉剌的新娘,不該在血水裡開第一朵花。"此刻掌心的箭羽輕輕顫動,尾翎上的狼毛來自鐵木真射殺的頭狼,帶著草原深處的霜氣。
婚宴上的馬奶酒帶著濃重的膻味,忽蘭卻覺得比族裡的甜酒更烈。孛兒帖親手為她斟酒,金冠上的紅寶石倒映在杯中,像極了她銀刀上的狼眼。"我十四歲殺第一個敵人時,"可敦的聲音隻有兩人能聽見,"手也抖得像篩子。"
"可您現在能讓整個草原發抖。"忽蘭仰頭灌下,酒液順著下巴流進衣領,在嫁衣上畫出蜿蜒的線。
孛兒帖忽然按住她的手,指尖觸到銀刀的狼頭刀柄:"刀要常磨,血要冷流。"她的目光掃過席間的諸子,術赤正在與窩闊台交談,察合台的酒杯重重磕在桌上,"你以為要的是嫡子名分,其實要的是活下去的獠牙。"
帳外突然傳來騷動。幾個怯薛軍押著個渾身血汙的青年進來,他腰間掛著弘吉剌部的雕花皮囊,卻留著蒙古式的短發——是忽蘭的表哥赤古,曾在圍獵時為她擋過熊瞎子的掌擊。
"他說有話問你。"鐵木真的聲音像塊冷鐵。
赤古的眼神落在她銀刀的金柄上,忽然笑了,露出染血的牙齒:"聽說你父親的頭骨被熔成銀飾,掛在旄纛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忽蘭的手指扣住刀柄,卻聽見孛兒帖在身後輕笑。可敦的金冠擦過她肩頭,狼首圖騰的陰影籠罩著赤古:"草原的規矩,血債血償。你今天來,是想替忽察兒死,還是想替弘吉剌部死?"
赤古的笑容凝固。他盯著孛兒帖金冠上的寶石,那是用塔塔爾部貴族的頭骨磨製的。帳外傳來幼狼的啼叫,與七年前忽蘭射死孤狼時的哀嚎驚人相似。
"我...我隻是想看看她。"他的聲音突然軟弱,像被踩住喉嚨的公鹿。
忽蘭的銀刀出鞘時,赤古的瞳孔驟然收縮。刀刃沒入他咽喉的瞬間,她聞到了他皮袍上的乳香——那是弘吉剌部母親們用來包裹嬰兒的香料。血濺在她嫁衣的比翼鳥上,左邊那隻的眼睛正好被染成紅色,像在流淚。
"拖出去喂狼。"鐵木真甚至沒有抬頭,隻將一塊烤羊腿推到忽蘭麵前,"草原的母狼,不能讓眼淚模糊牙齒。"
深夜的斡難河邊,忽蘭獨自坐著,銀刀浸在河水裡,血珠順著刀刃流向草原深處。她摸出藏在衣襟的碎銀,那是父親塞給她的嫁妝,上麵刻著半朵比翼鳥。此刻碎銀邊緣沾滿血漬,與刀柄狼頭的紅寶石互相映襯,像極了祭天儀式上的血色新月。
"後悔嗎?"鐵木真的聲音驚飛了蘆葦叢中的水鳥,他卸去鎧甲,隻穿著單衣,腰間掛著的斷刀刻著模糊的狼頭。
忽蘭將碎銀扔進河裡,比翼鳥的殘片瞬間被水流吞沒:"後悔沒能親手殺了哲彆。"
"哲彆隻是刀柄,我才是刀刃。"他在她身旁坐下,河麵上倒映著兩人的影子,像兩頭對峙的狼,"你該恨的不是誤殺的哨兵,是權力。"他抬手劃過她銀刀的刀刃,"這把刀若換成金柄,能少殺多少人?"
她忽然明白他的意思。草原上的仇恨從不是單純的血債,而是權力天平上的砝碼。父親的死讓弘吉剌部群龍無首,她的聯姻則讓鐵木真獲得東部牧場的絕對控製權——比翼鳥的刺繡換成狼首圖騰,本質是兩個部族的骨血融合。
"明天隨我巡視怯薛軍。"鐵木真起身時,斷刀磕在她銀刀上,發出清越的響,"你要學會用狼的眼睛看草原——不是用眼淚,是用刀。"
他的披風在夜風中揚起,狼首刺繡與九斿白旄纛重疊。忽蘭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不是征服者,而是草原本身:接納每一道傷痕,吞噬每一滴鮮血,最終孕育出新的生命。
她摸了摸小腹,那裡還沒有動靜,但她知道,總有一天會有個帶著狼首箭的孩子,用父親的蘇魯錠長槍丈量土地,用母親的銀刀收割敵人。河麵上,狼形月影隨波晃動,與她嫁衣上的血跡構成新的圖騰。
忽蘭起身,銀刀在月光下劃出冷冽的弧光,割下帳前的一束羊毛——那是為未出世的孩子準備的箭羽。遠處傳來孛兒帖的訓話聲,某個怯薛軍因失誤被鞭刑,慘叫聲中夾雜著可敦的喝令:"記住,狼的牙齒永遠比眼淚鋒利!"
她握緊銀刀,刀刃映出自己的臉——不再是帶血的新娘,而是即將露出獠牙的母狼。忽察兒的頭骨在旄纛上轉動,與她銀刀的狼首圖騰遙相呼應,共同見證著草原法則的又一次勝利:用鮮血縫製的嫁衣,終將成為權力的華袍。
喜歡天嬌:鐵木真崛起與大元帝國前傳請大家收藏:()天嬌:鐵木真崛起與大元帝國前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