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燭淚順著盤龍燭台蜿蜒而下,在青磚上凝成暗紅的琥珀。愛育黎拔力八達指尖撫過案頭的《資治通鑒》,書頁間夾著的海棠花瓣早已褪色——那是三年前微服私訪時,江南書塾的蒙童塞給他的。
“陛下,尚書省已儘數封存,官印在此。”禦史大夫鐵石的聲音驚破寂靜。鎏金官印在燭火下流轉著詭異的光暈,恍惚間,愛育黎拔力八達仿佛看見父親真金太子伏案疾書的背影,案頭堆著被忽必烈駁回的科舉奏折。二十年了,從太子府到帝王榻,這個被擱置的執念終於要破土而出。
“傳朕旨意,明日早朝,宣中書省、樞密院、禦史台三品以上官員議事。”他的聲音像繃緊的弓弦。待眾人退去,他獨自走到窗邊。夜風裹挾著太液池的水汽撲麵而來,遠處宮牆蜿蜒如龍,牆下零星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恰似大元朝局——看似穩固,實則暗潮洶湧。
次日卯時三刻,大明殿銅鐘轟鳴。愛育黎拔力八達端坐龍椅,目光掃過階下交頭接耳的群臣。當視線掠過平章政事阿散腰間那枚海東青玉佩時,他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扶手——那是阿合馬餘黨的暗記,而阿合馬,正是父親推行漢法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諸位愛卿,尚書省專權跋扈,紊亂朝政,已被朕廢除。”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如今百廢待興,朕欲恢複科舉取士,廣納賢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中書右丞相哈剌哈孫率先出列,官服上的仙鶴補子隨著動作輕顫:“陛下聖明!科舉取士乃治國良策,自世祖皇帝之後,科舉久廢,天下寒士報國無門。恢複科舉,既可收攬人心,又能為朝廷選拔真正的棟梁之材。”
“荒謬!”阿散突然搶步上前,蟒袍下擺掃過漢白玉台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大元以弓馬得天下,蒙古男兒彎弓可射大雕,揮刀能定乾坤,何須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南人書生?恢複科舉,分明是重漢輕蒙,動搖國本!”
殿內頓時炸開了鍋。支持的、反對的,蒙古大臣的蒙語斥責,漢臣的引經據典,像一團亂麻在大殿裡纏繞。愛育黎拔力八達看著這出鬨劇,想起昨夜翻看的《大紮撒》殘卷——“智者當如草原容納百川”,可眼前這些人,連一條小溪都容不下。
“夠了!”龍椅扶手被拍得巨響,震落梁間浮塵,“朕意已決!明年春闈,正式開科取士。至於科目設置、取士名額,中書省三日內拿出方案。退朝!”
夜色再次籠罩中都時,愛育黎拔力八達獨自走進文淵閣。檀木架上,世祖時期的《大紮撒》與宋版《四書章句集注》並排而立,仿佛兩個對峙的王朝。他輕撫過泛黃的書頁,“任人唯賢”四個字突然變得滾燙——這簡單的四字,竟要用兩代人的心血來踐行。
“陛下,樞密院送來急報。”貼身太監的聲音打破寂靜。密報上的字跡刺得他眼眶生疼:察合台汗國鐵騎已至金山腳下,邊境三城告急。窗外,一聲孤雁長鳴劃破夜空,他突然想起江南書塾裡,那個送他海棠花的蒙童曾說:“先生講,治大國如烹小鮮,可這鍋,快要燒穿了。”
與此同時,中都“醉仙樓”內,酒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聽說陛下要重開科舉了?”青衫書生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如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千層浪。
“莫要輕信!自武宗罷科,這傳言就沒斷過。”年長書生晃著酒葫蘆,渾濁的酒液濺在案上,“不過是朝廷安撫人心的把戲罷了。”
角落裡,一個腰佩短刀的蒙古青年不動聲色地往杯中添酒。護都答兒的手指摩挲著杯沿暗紋——那是欽察衛獨有的鷹爪印記。他奉密令探查輿情,卻聽見鄰桌商人的竊語:“阿散大人說了,誰要敢參加科舉……”話音戛然而止,隻餘金屬碰撞的輕響。
接下來的日子,愛育黎拔力八達在紫宸殿與樞密院之間疲於奔命。一邊是中書省送來的科舉草案,蒙古色目試兩場,漢人南人試三場;一邊是前線戰報,察合台的騎兵已突破第一道防線。當他看到取士名額按四等人平均分配時,提筆將“平均”二字重重劃去——真正的賢才,不該被血統束縛。
春闈那日,貢院外牆爬滿了牽牛花,粉白的花朵在晨露中輕輕顫動。護都答兒混在考生中,看著那些攥著準考證的手——有的細嫩如女子,有的布滿老繭。突然,人群騷動起來,幾個蒙著麵的黑衣人在街角一閃而過,腰間海東青玉佩的寒光,讓他瞳孔驟縮。
放榜前夜,衝天火光撕破夜幕。護都答兒策馬趕到時,貢院已成一片火海。熱浪中,他隱約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阿散府上的護院。當他在灰燼中發現半幅繡著海東青的錦帕時,耳邊響起臨行前陛下的叮囑:“若有異動,可先斬後奏。”
三日後,阿散在府中被擒時,正對著滿牆的金銀狂笑:“科舉一開,我等靠蔭蔽入仕的貴族,豈不是要喝西北風?”而此刻的愛育黎拔力八達,正站在觀星台上,望著西北方向的破軍星光芒大盛。他轉身對身後的新科進士們說:“諸位既受皇恩,可知何為棟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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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岩向前一步,儒衫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報——察合台大軍已兵臨城下。護都答兒握緊腰間長劍,劍穗上的海東青銀飾與阿散的玉佩遙相呼應,卻代表著截然不同的命運。
愛育黎拔力八達望著漫天星鬥,想起江南書塾的海棠花。這場改革如培育新苗,既要衝破凍土,又要抵禦風雨。但他堅信,當科舉的種子真正生根發芽,終有一日,大元的朝堂上,會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盛世繁花。
馬蹄聲撕碎了夜幕的寧靜,探馬的急報如雪片般飛入皇宮。西北邊陲,蒙古宗王的鐵騎正裹挾著黃沙疾馳而來,他們高舉著“守祖宗舊製”的大旗,將仁宗推行的科舉製度斥為“以漢亂蒙”的禍根。消息傳來,大都城人心惶惶,新科進士們握著笏板的手微微顫抖。
護都答兒與張起岩站在宮門之下,望著宮中徹夜未熄的燈火。前者摩挲佩刀,眼神堅毅:“陛下既然敢開科舉,我們便該護著這來之不易的文治!”後者輕撫長須,麵露憂慮:“可宗王勢大,朝中守舊派又蠢蠢欲動,單憑我們這些文臣......”
急促的鐘聲驟然響起。兩人對視一眼,快步踏入內殿。仁宗臉色蒼白地倚在龍椅上,案頭堆滿戰報。“朕原以為,給天下士人一條出路,便能消弭紛爭。”仁宗聲音疲憊,“卻忘了,有些人心底的成見,比大漠的風沙還要頑固。”
張起岩上前一步,朗聲道:“陛下,科舉初興,天下寒門士子皆以陛下為萬世聖君。如今宗王叛亂,看似是反對科舉,實則是覬覦皇位。臣請陛下下詔,昭告天下此次平叛乃是為護大元正統,如此一來,必能凝聚人心!”
護都答兒單膝跪地:“臣願率領怯薛軍,為陛下衝鋒陷陣!科舉是陛下播下的種子,臣就算拚了性命,也要護著這顆種子長成參天大樹!”
仁宗眼中泛起淚光,伸手將兩人扶起:“有卿等如此,朕便放心了。”他走到窗邊,望著城外隱隱燃燒的烽火,沉聲道:“傳令下去,命右丞相率主力大軍正麵迎敵,再讓新科進士們分赴各地,曉諭百姓朝廷平叛之意。記住,這場仗,我們不僅要贏在戰場上,更要贏在人心上!”
隨著詔令下達,大都城迅速運轉。新科進士奔赴州縣安撫百姓、深入軍營出謀劃策。張起岩憑借辯才說服豪強世家,籌集大量糧草;護都答兒親自率領騎兵,在敵軍側翼突襲,打得叛軍措手不及。
戰場上硝煙彌漫,喊殺震天。護都答兒揮舞彎刀,在敵陣中左衝右突,戰袍被鮮血染紅卻越戰越勇。後方的新科進士們組織百姓挖掘壕溝、搭建拒馬,將民眾凝聚成堅固防線。
數月激戰後,叛軍土崩瓦解。捷報傳回時,正值春日。仁宗登上城樓,望著城中盛開的花朵,恍惚又看到江南書塾的海棠。這場改革的風雨暫歇,但前路依然漫長。看著戰火中成長起來的新科進士,他心中滿是希望——科舉的種子既已紮根,悉心培育下,終會綻放更絢爛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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