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裹挾著沙礫,如鋒利的刀片般刮過捕魚兒海沿岸的荒原。北元汗帳內,獸皮帷幕被狂風拍打得劈啪作響,愛猷識理達臘緊握著黃金鑲邊的權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馬蹄聲,夾雜著戰馬的嘶鳴,像是末日的前奏。
“大汗,藍玉的斥候已過克魯倫河!”親衛踹開牛皮帳時,鎏金酒盞在檀木案上劇烈震顫,馬奶酒潑出的乳白痕跡蜿蜒如血,在狼皮地毯上洇開。愛猷識理達臘攥著雕龍玉杯的指節發白,杯壁冰涼刺骨,恍惚間竟與十年前父親臨終時的手溫重疊。那時的應昌城,也是這般寒風凜冽,父親望著南方,口中喃喃念叨著“大都”,最終帶著未儘的遺憾閉上雙眼。如今,曆史的車輪似乎又將他推向絕境。
“傳我軍令,焚毀輜重,往捕魚兒海方向——”話音未落,帳外驟然響起鐵蹄踏碎凍土的轟鳴。阿古達木一把扯過北元昭宗,青銅護腕硌得他肩頭生疼:“明軍的火器營到了!”箭雨穿透牛皮帳頂的刹那,愛猷識理達臘看見藍玉帥旗上的“明”字在火光照耀下扭曲如鬼麵,腰間螭紋玉佩應聲而斷,墜入血泊的聲響竟比喊殺聲更刺耳。那玉佩是他成年時,父親賜予的禮物,承載著黃金家族的榮耀,如今卻碎成兩半,仿佛預示著北元王朝的命運。
草原上炸開猩紅的火幕。愛猷識理達臘被親衛架上馬背時,餘光瞥見裝滿傳國玉璽的檀木匣從懷中滑落,沒入枯黃的蒿草叢。他掙紮著要去夠,卻被阿古達木的馬刀鞘狠狠砸在後腦:“留得青山在!”溫熱的血順著脖頸流進衣領,混著夜風裡刺鼻的硝煙,恍惚間竟與大都陷落那夜的味道重疊。那年,明軍的炮火轟開大都城門,他跟著殘部倉皇北逃,心中滿是不甘與屈辱。如今,噩夢再次降臨。
逃亡的馬蹄聲碾碎了七晝夜星辰。當斡難河的粼粼波光終於撞入眼簾,愛猷識理達臘卻在河岸發現了更可怖的景象——本該插著黃金家族九斿白纛的高崗上,科爾沁部的蒼狼旗獵獵作響。氈帳內飄出女子銀鈴般的笑聲,科爾沁部首領的女兒正戴著珍珠冠,用銀匙攪著馬奶酒:“大汗?如今草原上,能彎強弓、馭烈馬的才配稱汗。”話語中滿是嘲諷與輕蔑。
愛猷識理達臘攥著韁繩的手青筋暴起,馬鞍下藏著的匕首硌得大腿發麻。但當他看見帳外排列整齊的鐵甲騎兵,聽見遠處傳來瓦剌部使者與韃靼人爭奪水源的拔刀聲,那把淬毒的利刃終究沒能出鞘。夜色吞沒了他握緊又鬆開的拳頭,正如吞沒了大元王朝最後的餘暉。曾經的大元,疆域橫跨歐亞,黃金家族的威嚴震懾四方,如今卻落得如此境地,各部離心離德,自己的號令再無往日的效力。
三個月後的深秋,鬼力赤自稱韃靼可汗的消息傳遍漠北。愛猷識理達臘的氈帳前落滿枯葉,唯有幾個老仆跪在褪色的龍紋地毯上痛哭。他摩挲著祖傳的象牙扳指,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在應昌城牆上的歎息:“當年祖父西征,馬鞭所指皆是王土......”指節驟然發力,扳指碎裂的脆響驚飛了簷下寒鴉,碎片劃過掌心的瞬間,他竟笑出了聲。那笑聲中,滿是苦澀與絕望,是對往昔輝煌的追憶,也是對現實殘酷的無奈。
瓦剌部的崛起像草原上猝不及防的雷暴。也先騎著純黑戰馬踏碎霜雪而來時,愛猷識理達臘正在修補破損的龍袍。“您可以繼續保留汗號。”年輕首領遞來的馬奶酒泛著濃烈膻味,腰間懸掛的彎刀卻寒光凜凜,“但要聽從我的調遣。”酒液潑在褪色龍紋上暈開深色痕跡,恍惚間竟與捕魚兒海那夜的血跡重疊。曾經高高在上的北元大汗,如今不得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黃金家族的尊嚴被踐踏得支離破碎。
暴雪封山那日,老仆在漏風的氈帳裡為咽氣的大汗合上雙眼。曾經象征至高權力的金冠,早已被熔鑄成馬嚼子。當春天再次染紅斡難河畔的薩日朗,韃靼與瓦剌的鐵騎又一次在克魯倫河畔交鋒。新的汗王們在馬背上爭奪水草與牛羊,卻無人記得,那個遺失在捕魚兒海的傳國玉璽,曾承載著橫跨歐亞大陸的榮光。那玉璽不僅是權力的象征,更是大元王朝輝煌曆史的見證,如今它的失落,意味著一個時代的徹底終結。
唯有深夜的篝火旁,老牧民仍會對著好奇的孩童哼唱古老歌謠。歌聲飄向星空時,總有人指著天際最黯淡的星辰低語:“那是黃金家族最後的眼睛,在看著草原上的新王們......”而在更遙遠的大明京城,某位白發史官蘸著狼毫,在《北虜傳》上重重寫下:“自是,蒙古諸部不相統屬,韃靼、瓦剌始分。”墨跡未乾,窗外傳來西洋進貢麒麟長頸鹿)的喧天鑼鼓。曆史的巨輪滾滾向前,一個舊時代的落幕,伴隨著另一個新時代的開啟,草原上的紛爭與變遷,都將被歲月銘記,成為後人訴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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