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巴托的風卷著沙礫打在議會大廈玻璃幕牆上時,達木丁正盯著屏幕裡那座3d建模的鐵木真雕像——青銅戰馬前蹄躍起,馬背上的征服者左手握蘇魯錠長槍,右手揚起的馬鞭末梢仿佛能掃到天際線。議員們的爭論聲在穹頂下回蕩,有人拍桌強調“民族精神象征”,有人舉著南部省份牧民聯名信:“我們的草場還埋著被屠城的屍骨。”
“選址必須在哈拉和林!”後排突然有人吼道。達木丁認出那是來自後杭愛省的代表,老人袖口還沾著牧草汁液。三個月前,考古隊在哈拉和林遺址挖出刻著回鶻文的石碑,碑文記載著1240年一場屠殺,遇難者顱骨堆裡混著兒童骨骸。
“麵朝東方是什麼意思?”年輕議員把文件摔在桌上,紙頁震落的瞬間,達木丁看見建模圖裡戰馬的眼睛閃過紅光——那是光影特效,卻讓他想起童年在博物館見過的鐵木真畫像,那雙眼睛總像盯著參觀者的後頸。
南部省份的抗議信攤在會議桌上,羊皮紙質感的紙張印著血色手印。達木丁記得其中一段:“我們的曾祖父說,祖父的祖父在西夏邊境見過‘車營’,輪子上綁的不是貨物,是砍下的人頭。”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那裡戴著枚祖傳的銀護身符,上麵刻著殘缺的西夏文字,據說是從祖先屍骸旁撿的。
“雕像的馬鐙高度要符合13世紀規格!”文物局代表突然插話,投影儀光束裡浮動的塵埃突然聚成馬蹄形狀。達木丁想起上周去哈拉和林,考古隊長指著地基說:“這裡原本是座佛塔,被蒙古騎兵踏成了馬廄。”夕陽照在斷碑上,裂紋裡嵌著的碎骨在暮色中泛白。
議會休會時,達木丁走到大廈露台。遠處肯特山輪廓模糊,山腳下的遊牧民定居點升起炊煙。手機突然震動,彈出南部青年拍的視頻:牧民們在草原上用石頭擺出“停止造像”的字樣,鏡頭掃過石堆時,露出底下埋著的舊箭頭——鐵製,三棱形,和博物館裡標注“蒙古軍製式”的展品一模一樣。
“達木丁先生!”身後傳來記者的聲音,話筒上的台標印著“金帳電視台”。他轉身時,看見記者領口彆著枚微型蘇魯錠徽章,尖端恰好指向他胸口的銀護身符。風更大了,把遠處建築工地的噪音卷過來,那是工人在為雕像基座澆築混凝土,攪拌機的轟鳴像極了馬蹄聲,在烏蘭巴托盆地裡來回撞。
三天後雕像奠基儀式,達木丁作為議員代表出席。哈拉和林遺址的荒草被推土機鏟開,露出底下交錯的人骨層。當第一鏟混凝土倒下時,有牧民突然尖叫起來——骨堆裡翻出個銅製酒盞,內壁刻著波斯文,翻譯過來是“獻給偉大的征服者”,但盞沿缺了口,像是被牙齒咬掉的。
無人機在低空盤旋,航拍畫麵裡,雕像基座的圓形輪廓恰好疊在古代祭壇遺址上。達木丁盯著屏幕,看見施工隊挖出的土堆裡混著彩色陶片,那是西夏瓷器的碎片,釉色在陽光下亮得刺眼。突然,所有無人機信號同時中斷,監視器屏幕上隻剩下雪花點,像無數細小的屍骨在閃爍。
“快看那邊!”有人指著東方。地平線上騰起黃塵,不是風沙,是數百名牧民騎著馬趕來,他們舉著的標語在風中翻飛:“我們的祖先不是馬蹄下的泥”。達木丁看見最前麵的老婦人脖子上掛著串骨珠,每顆珠子都刻著梵文,那是佛教徒的超度信物,卻被穿成了項鏈。
奠基儀式在衝突中草草結束。達木丁離開時,看見施工隊留下的鐵鍬插在土裡,鍬頭卡著塊顱骨碎片,裂縫像極了雕像建模圖裡鐵木真臉上的刀疤。他彎腰撿起碎片,指腹觸到骨麵的凹陷——那是鈍器敲擊留下的痕跡,和曆史記載中“蒙古軍以顱骨為酒杯”的描述吻合。
當晚他收到匿名郵件,附件是張衛星地圖,哈拉和林遺址的雕像位置被標紅,周圍半徑五公裡內,密密麻麻全是未標注的古墓群。郵件正文隻有一句話:“當你們把馬雕像立在人骨上時,地底下的聲音會順著混凝土爬上來。”
一周後,首尊雕像部件運抵工地。運載卡車路過南部省份時,輪胎突然全部爆裂,司機說聽見貨廂裡傳來金屬碰撞聲,像有人在裡麵用長槍敲鋼板。達木丁趕到現場時,看見拆開的木箱裡,鐵木真雕像的右手馬鞭斷成兩截,斷口處滲著暗紅液體,在戈壁灘的白沙上染出馬蹄形狀。
此刻烏蘭巴托議會大廈正在重新投票,議題是“是否暫停雕像工程”。達木丁看著屏幕裡那隻斷裂的馬鞭建模圖,突然想起考古隊長說的話:“哈拉和林的地層裡,每十厘米就有一層曆史,有些是榮耀,有些是血,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窗外的風還在刮,把議會大廈前的國旗吹得獵獵作響。達木丁摸出那枚銀護身符,殘缺的西夏文字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突然明白,南部牧民抗議的不是雕像本身,而是當馬蹄再次揚起時,那些被埋在草地下的屍骨,會否被重新踏成塵埃——就像八百年前那樣,隻是這次,塵埃裡混著混凝土的粉末。
工地那邊又傳來消息:昨晚澆築的基座混凝土莫名開裂,裂縫形狀像極了蒙古帝國版圖,隻是版圖中心,裂出個巨大的人形缺口。達木丁關掉新聞,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議會文件上,“爭議雕像”四個字被紅筆圈著,墨水透過紙背,在桌麵上洇出暗痕,像一滴漸漸乾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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