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喧嘩的夜裡,阿盈閉著眼睛躺在媽媽和嬢嬢的中間。
一隻手牽著媽媽,一隻手牽著嬢嬢。
有媽媽在,阿盈什麼都不怕,隻是有點想念爸爸。
她已經好久沒見過爸爸了。
這麼想著,阿盈問了出來:“娘,我爹呢?什麼時候回來?”
她忽然這麼一問,小穗難以抑製流出眼淚。
守城部隊大麵積撤退,如果穀歲寧還活著,一定會帶她們走。
就算不能違抗軍令擅離職守,至少也會來裁縫鋪,或托人告知她們自己的去向。
仗打敗了,部隊都跑完了,連穀歲寧的半點影子也抓不著。
隻怕凶多吉少......
小穗心中悲痛萬分,不知該怎麼回答女兒。
正猶豫之際,木板門被人輕輕叩響。
這個點兒,還有人敲門......難道是丈夫回來了?
小穗噌的一下坐起身,不顧周有糧的阻撓,將門板卸下來。
這一折騰,陳嘉被吵醒了,眯著眼坐起來,透著月光往門外看。
一群瘦弱憔悴的潰軍,正聚集在裁縫鋪門前,或站或蹲在石板路上。
陳嘉一下子就清醒了,一隻手攥住被子,一隻手拿起掛在腰上的美式手榴彈。
“嫂子。”為首的士兵走上台階,衝小穗喊道。
“你是?”小穗努力在對方汙黑的麵孔中找尋,過了一會兒才看出來是誰,“你是桂生!”
“是,嫂子,是我,桂生!”桂生扶著長槍,勉強站立。
原來是熟人,陳嘉略微放鬆,鬆開緊攥被子的手。
小穗一看對方是桂生,連忙走出去,在巷子裡四處張望,狂喜的喊道:“歲寧!”
她急速的在一張張麵孔中搜尋,桂生還活著,那歲寧一定也還活著。
找來找去,小穗沒找到那張英俊而熟悉的麵孔,急的大叫:“桂生,你們連長呢?”
桂生羞愧的垂下頭,眼中泛起淚花,抽搐著鼻子。
小穗的視線掃過去,幸存的士兵全都低下了頭。
她心中快速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胸膛劇烈起伏著,緊緊咬著牙,憋著淚。
“桂生,你說吧,我能承受得住。”
桂生抬起頭,對上小穗萬念俱灰的眼神,哽咽道:“嫂子,我們連長......犧牲了......”
“歲寧!”小穗呼喊丈夫的名字,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光了,癱軟在地,悲痛欲絕。
請節哀三個字在桂生嘴裡反複咀嚼,可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句話。
屋裡的愛英抱著阿盈,一個勁兒的痛哭:“天殺的日本鬼子,我可憐的女兒啊!阿盈還這麼小,就沒了爹,以後可怎麼辦啊!”
周有糧背過身,抹了把淚。
陳嘉聯想到寧死不屈的守軍們,心中沉痛,緩緩走出屋子,攙扶起小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