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天色向晚,寒刀如風。
江州府衙後堂懸掛數盞白燈籠,西側院搭建了一個簡易的靈棚,放著一座檀香棺木,四周掛著喪幡。
院中來回穿梭的下人行色匆匆,前來吊唁的親朋表情沉痛惋惜。
陸氏抱著靈牌跪在鋪墊上,整個人無知無覺,散亂的發絲隨風舞動。
長女長殤,她的雙眼幾乎快要哭瞎。
與陸氏相熟的貴婦人,見她身心交瘁形如枯槁,忍不住勸道:“陸夫人,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膝下尚且還有一子一女,總得要為他們多打算。”
聽完她的一番話,陸氏轉身朝跪在身側的二女陳嘉、幼子陳燁看去,又想到再也見不到長女陳珺的身影,心中的悲戚再也難以抑製。
貴婦人深深歎了口氣,向陸氏行了個禮,由丫鬟婆子攙扶起身走出靈堂。
陸氏低垂著頭,聳動肩膀嗚咽嗚咽的小聲啜泣。
跪在她身後的喬姨娘麵色悲痛,眼角含淚,輕輕拍著陸氏的脊梁安撫道:“天上的神仙喜歡咱們大小姐,這是提前把她召了回去呢。”
陳嘉大病初愈,跪的太久有些不適,一母同胞的弟弟陳燁悄悄用胳膊給她當支點。
她初初醒來是在病榻上,一睜眼見到兩張著急萬分滿目愁容的臉。
一個是陸氏一個是陳燁。
她喉嚨幾乎燒啞了,渾身乏力,肌肉和骨頭傳來陣陣痛感。
屋裡的丫鬟婆子見她醒了歡天喜地的去喚大夫、老爺、老夫人。
趁著大夫把脈的空檔,陳嘉接受記憶。
原主乃是江州知府陳繼昌的嫡次女,母親陸氏是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陸岩學之女。
家中還有祖母陳老夫人,一母同胞的長姐陳珺、四弟陳燁,庶出的三妹陳沛、五弟陳景,以及妾室喬姨娘。
前段時日,因長江水患,洪水肆虐,諸多沿江城鎮大堤潰決,死傷無數。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洪水過後,沿江城鎮果真爆發了時疫。
朝廷派定國公駐節江州賑災、防疫,就在時疫得到有效控製時,原主和長姐陳珺不幸感染。
陳珺早原主一步見了閻羅王,待原主無聲無息時,陳嘉來了。
一個小丫頭托著漆木托盤越過屏風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一碗苦藥汁。
陸氏坐在床邊,親手端下藥汁喂與陳嘉喝。
中藥的苦味喚回陳嘉的思緒,疊落成堆的枕頭支撐著她羸弱的身體。
陳嘉低頭喝了一口藥汁,剛入口便猛地一驚,趕忙吐了出來。
“嘉兒,怎麼了,可是太苦了?”陸氏放下藥碗,拿起手帕給陳嘉擦拭嘴角。
陳嘉點頭,藥自然是苦的。可這藥的味道不對。
若不是大夫開錯了藥,那便是煮藥的過程中出了錯。
原主的記憶一片祥和,從未得罪過人。
按理說,應當不會有人暗害於她。
陳嘉一時間有些拿不準,但這藥是沒法喝了。
她扯了扯陸氏的袖口,“苦,母親,你讓大夫嘗一嘗,怎麼又臭又苦。”
麵對失而複得的女兒,陸氏自然不會駁了她,立馬走出屏風,將藥碗放在大夫麵前。
大夫端起藥碗,很自然的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