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二樓的木梯上麵推著厚厚的灰塵,留下一長串淩亂而清晰的腳步。
周有糧渾身上下都是軟的,腳使不上勁兒,隻能手腳並用,爬上去。
臥室房門大開,周有糧爬到了床前。
愛英呈大字狀躺在床上,雙眼空洞,直勾勾的望著天花板。
周有糧看了一眼被撕爛的襖子,用雙手支撐著地板站起來,翻箱倒櫃的尋找還能穿的衣裳。
裁縫的老婆不缺衣裳穿,他很快找到一件樸素的純藍色的棉襖。
周有糧抱著棉襖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向大床,赤裸的身體一覽無餘。
愛英前胸和臉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胳膊和腿上還有煙頭燙傷的痕跡,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此刻的愛英,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彆,周有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痛恨自己。
他無助的滑倒在地,跪在床前,狠狠揪住自己的頭發,甩給自己幾巴掌。
“都怪我,都怪我,愛英,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不要說這些了。”愛英像是喉嚨裡咯了痰,聲音沙啞。
她打斷了周有糧的痛哭,麵無表情的坐起身,拿起衣裳,雙手慢慢摸索著穿上。
穿好衣裳,慢慢的下床,對著鏡子整理麵容。
頭發被剪的短短的無需打理,可淤青發紫又腫脹的眼皮和臉頰,無法遮掩。
她小聲道:“不要讓小穗看出端倪,要是她出了什麼事兒,我殺你了!”
愛英的聲音輕輕地,沒有任何溫度和起伏。
說完,她就下樓了,整個過程,沒看周有糧一眼。
她惡心自己,也痛恨周有糧,要不是為了女兒,一句話都不想和對方說。
周有糧低聲應著,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從始至終都沒把小滿和玉蓮身亡之事告訴她。
他知道,這事兒沒法說,如果說了,愛英不死也得瘋。
兩人關上廚房的門,蹲在地窖門前低聲喊道:“開門,是我。”
陳嘉聽到熟悉的聲音,透過縫隙看到周有糧的臉,立即打開銅鎖,把門打開。
兩人緩緩進入地窖,陳嘉小穗等人全部圍了上來。
小穗望著爹娘滿是傷痕,仿佛老了十歲的臉,她唰的一下哭出來。
“爹,娘,鬼子打你們了是不是?”
愛英輕描淡寫道:“扇幾巴掌打幾拳踢幾腳,都不妨事,隻要還能活著,咱們一家人還能在一起,這些都不重要。”
周有糧神色懨懨:“鬼子要做做樣子,讓我明天去辦良民證,有了良民證,進出就方便了。”
“從現在開始,你們誰也不要上去一步,就是憋死也得死在地窖裡,缺水,我去河裡打。”
驟然得知兒子兒媳的死訊,他挺了一輩子的腰,垮下來了。
小穗心疼爹媽的傷,兩人說什麼她都聽。
她和杜婉月把兩人攙扶到床上,拿出醫藥箱,處理傷勢。
陳嘉放下武器裝備,坐在小馬紮上,打量著周有糧和愛英。
兩個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對,好似受到了什麼沉重的打擊。
尤其是愛英,陳嘉敏銳的察覺到她換了衣服。
身上的藍色棉襖比之前穿的那件要新得多,脖頸處露出來的內襯,也是嶄新的。
要知道,她們在地窖裡,都快待十天了,衣服早就臟的沒眼看了。
一個可怕的想法爬上陳嘉的心頭,但愛英不願說,她也不知該不該提。
陳嘉怕愛英不自在,便收回目光,不經意間轉向一旁的杜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