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當當的一盒子餅乾,總有吃完的那一天。
陳嘉撣撣身上的渣屑,洗洗手,衝衝臉,漱漱口,拉開門走出去,到窗邊驅驅味才回了艙房。
這時候的艙房,還是男女混住。
她推開門進房,楊正軍聽到動靜,猛的坐起來,望著她道:“病才剛好,怎麼又亂跑?”
艙房內其他三人,也紛紛問她去哪了,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陳嘉吸吸鼻子:“出去透口氣,結果碰到了程魔頭,他把我好一番訓斥。”
小火輪上這麼多雙眼睛,難保不會有人看到她和程永年交談的畫麵,為以防萬一,她便很大方坦然的說了出來。
反正程永年名聲不好,說話難聽,不僅罵人偶爾還會動手,大家背地裡都叫他魔頭,被他揪住訓斥一番,屬實正常。
“這幾天,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來的這幾個長官一點不像正統軍人,眉眼帶著邪氣,陰森森的。”
說話的是張曉曦,楊正軍的表妹,一頭卷發的時髦女郎。
挨著她床鋪的是一位細眉大眼的軟萌妹子,叫傅棠棠,整日迷迷糊糊地,先啊了一聲,隨即看向楊正軍,問道:“楊大哥,他們不會是騙子吧?”
不等楊正軍答話,睡在他上鋪的李滄州,坐起來,用抹布擦了一把白的發青的臉孔,冷冷的插話進來。
“先前到了長沙,豫州人察覺不對,一晚上偷跑了一百多個,那時候我叫你們一塊跑,你們都不肯,現在已經上了賊船了,反應過來也晚了。”
楊正軍、張曉曦、傅棠棠、李滄州,再加上陳嘉,五人一同從魯北平原逃難到武漢,其間,結下深厚友誼。
李滄州腦子靈活,早看出其中的貓膩,但幾個豬隊友都被包吃包住發餉銀打鬼子給勾住了,說什麼也不肯偷跑。
傅棠棠睜大眼睛盯著楊正軍看,一臉迷茫的夾著嗓子,問出在心底糾纏了好幾日的擔憂:“真的會給包吃包住分配工作每月發餉銀嗎?”
長官在誓師大會上說,在校期間每人每月十二塊錢生活費,畢業後包分配,月工資至少四十塊。
言之鑿鑿的承諾,穩住了五六百個學員,其中就包括傅棠棠,是以,她壓根不想跑。
她雖然生活在省城,但父親隻是走街串巷的小攤販,一個月辛辛苦苦賺七八個銀圓勉強裹住吃穿。
母親原先是鄉下女子,因五官娟秀,被父親相中娶回家,進城之後,母親眼界慢慢開闊,不甘過一輩子苦日子,轉頭改嫁一個小商人。
她一口氣給小商人生了倆兒子,站穩腳跟後就把傅棠棠送去了女校。
母親說,入女校讀書學知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給自己鍍層金,沾染些書香氣質,好夠得上大戶人家。
一切如母親所言,她出落得水靈,又是高貴的女學生,圍在身邊的不是政府官員之子,便是大商鋪老板之子。
她挑挑揀揀,一腳踏了好幾條船,每個男人都說愛她,就是不肯娶她。
倘若有闊少爺肯在逃跑時帶上她,她現在應該在租界或港島,而不是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沒有畢業證,沒有真才實學,兵荒馬亂的年月,去哪尋一個月幾十塊的‘高等’工作?所以,她決定留下了。
張曉曦瞥了她一眼,拽起枕頭丟她,“錢錢錢,就知道錢,你鑽錢眼裡了啊?”
“哎呀,你乾嘛呀!”枕頭正中傅棠棠的額頭,她隨手把枕頭撥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