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八年夏,上海。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灑在福安弄的屋頂上、濕漉漉的街道上。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微風中仍帶著潮濕的氣息。
陳嘉推開窗子,伸出手,感受今日的溫度。
這個點,弄堂裡已經開始熱鬨起來,炊煙嫋嫋升起,從窗戶飄出來。
掃地聲,討價還價的聲音,水龍頭流淌的聲音,女人搓洗衣物的摩擦聲,孩子嬉笑打鬨的追逐聲,幾位大爺下棋的爭論聲……
傳入陳嘉的耳朵。
她不動聲色的探出一隻眼睛,打量熙熙攘攘的弄堂口,同往常一樣。
街坊四鄰,也無甚變化,煙火氣依舊。
陳嘉脫下睡衣,往身上套了一件白色襯衣,拿起一條黑色過膝長裙,襯衣塞進裙子。
取出一雙帆布鞋,套在腳上,背上長方形的布質書包,從抽屜裡拿出記者證,掛在脖子上。
出門前,拿起梳子撓撓頭,把兩側的頭發彆再耳後,便匆匆關上門下樓。
“陳小姐,上班去哇?”
“是啊,顧嬸。”
“陳小姐,今早吃什麼?”
弄堂口賣餛飩的阿婆熱情的招呼她。
“一碗小餛飩,謝謝。”
“好的呀,馬上就好。”
阿婆的孫女細妹忸怩的走過來,朝她露出膽怯的笑容。
細妹膽小,手腳卻很麻利,飛快的用抹布擦拭桌子,把凳子也一道擦得乾乾淨淨。
陳嘉報以微笑,攏了下裙子,坐在小方桌前,等著熱滾滾的餛飩飽腹。
“陸大哥,早啊。”細妹站直身子,看向走過來的年輕男子。
陳嘉轉過頭去,打了個招呼:“陸先生,早啊。”
年輕男子略顯羞澀的笑了笑,道:“陳小姐,早啊。”
他走過來,坐在陳嘉對麵,對細妹說:“一碗餛飩,多謝。”
他生的秀氣,是當下最時興的奶油小生長相,細妹與他說句話便紅了臉,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
男子叫陸昭,在青雲商號做賬房,同陳嘉一樣,租住在福安弄的外鄉打工人。
“陳小姐,昨天路過你們報社,看到你們報社的牌子掛出來了,是不是快要發行了?”
他皮膚很白,略帶紅暈,就會很明顯的凸顯在麵部。
陳嘉“嗯”了一聲,道:“快了,再不發行,全報館都要喝西北風去了。”
陸昭被她逗笑了,低頭淺笑。
他很靦腆,仿佛說出方才那句話已經用儘了全身力氣。
接下來,埋頭吃餛飩,偶爾抬眼看向陳嘉。
他是溫吞內秀的性格,看人的眼神卻黏黏糊糊的,還透著一股清澈的愚蠢。
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我見猶憐的清純感,像現代的男大學生。
他是福安弄的老租客,而陳嘉是新來的。
半年前,她化名陳曉曉,在湘江報社乾了幾個月。
後來跟著副主編劉秋實,及十幾名同事,支援湘江通訊社駐滬辦事處。
也是巧了。
來到上海的第二周,劉秋實的大舅子落了水,也就是當了漢奸。
他傍著這條大腿,進入日偽政府出資的《新民報》做副主編。
離開湘江報社前,劉秋實到處遊說,奈何不是人人都願做漢奸的,他磨破了嘴皮子,隻帶走五六個人。
其中就有陳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