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的睫毛顫了顫。
跪坐在青黑石碑前的身體微微發僵,指節卻慢慢鬆開——方才幻境裡那些碎片還在眼底翻湧,父親遺照邊角的褶皺、黑狼月餅盒上沾的芝麻、蘇璃替他包紮時骨玉涼絲絲的觸感,此刻都化成了胸腔裡一團溫熱的火。
他仰頭望向懸浮在頭頂的王者之冠投影,金芒依舊璀璨,卻不再像從前那樣灼得他喉頭發疼。
"我不需要這個頭銜。"他開口時聲音有些啞,像是被砂紙磨過的刀刃,帶著股糙礪的銳勁,"證明自己?"他低頭摸了摸臂上暗紅的"武"字刺青,指尖壓上去,皮膚下的血管正隨著心跳一下下跳動,"我教拳館的小崽子們出直拳要頂胯,教他們被鎖喉時怎麼翻腕卸力——這些才是我的證明。"
石碑突然發出嗡鳴。
蘇璃按在他後頸的手猛地收緊。
林塵能感覺到她指尖的靈力突然變得滾燙,像突然煮沸的溫泉,順著大椎穴往四肢百骸竄。
轉頭的瞬間,正看見她仰頭盯著上方——倒懸的島嶼邊緣裂開蛛網狀的縫隙,原本籠罩歸墟的金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像被無形的手揉皺的金箔。
"空間要塌了。"她的聲音比平時輕,卻帶著種緊繃的脆響。
左手骨玉"叮"地一聲彈起,在掌心滴溜溜轉了三圈,朱雀胎記在眼尾亮起赤金微光,"你拒絕繼承的不隻是頭銜,是整個輪回的規則。"她右手快速結印,指甲縫裡滲出淡紅血絲——那是靈力透支的征兆,"撐住,我需要半柱香布置結界。"
話音未落,一聲悶響炸在頭頂。
林塵本能地攬住蘇璃往旁邊滾,後背撞在石碑上的瞬間,餘光瞥見嶽山的刀光——那柄玄鐵刀原本插在他身側,此刻正拖著暗紅刀芒迎向空中墜落的碎石。
但最危險的不是碎石。
是那道黑影。
玄甲男的殘影不知何時凝實了半分,裹著腥風從裂開的空間縫隙裡竄出,手中虛握的長劍正對著善逸的後心。
那孩子縮在嶽山背後,雷刃還在滋滋冒電火花,明明怕得膝蓋打顫,卻硬撐著踮起腳尖,想替前麵的人多擋半寸。
"善逸!"林塵吼了一嗓子,想衝過去,卻被蘇璃拽得踉蹌——她的結界才布到第三層,根本禁不起中斷。
下一秒,嶽山的身影橫在了中間。
他沒拔刀。
那柄玄鐵刀還插在地上,刀柄在震顫,像是替主人發出無聲的嘶吼。
嶽山就那麼張開雙臂,玄甲劍刺進他左胸的瞬間,林塵聽見肋骨斷裂的脆響。
血珠順著劍尖往下淌,滴在善逸的雷刃上,滋啦一聲騰起白煙。
"嶽山!"蘇璃的結界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那是她強行抽調了血脈靈力。
林塵撲過去托住嶽山的背,能感覺到溫熱的血透過衣服滲進掌心,比幻境裡那團火更燙。
嶽山卻笑了。
他的牙齒上沾著血,眼睛卻亮得驚人:"我小時候...我爺爺說,武人最該學的不是殺人。"他咳嗽著,血沫濺在林塵肩頭,"是...是護人。"他抬起染血的手,輕輕拍了拍林塵的臉,"你總說我太軸,現在知道了吧?"
玄甲殘影在蘇璃的結界裡碎成光點。
善逸終於哭出聲,雷刃"當啷"掉在地上,卻還是撲過來用袖子去堵嶽山胸口的傷口:"我、我能用電療!
善逸的雷之呼吸...能止血的!"他手指發顫,連雷紋都凝聚得歪歪扭扭。
林塵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第一次見嶽山時,那家夥站在拳館門口,說要挑戰他這個"野路子教練",結果被他一個鞭腿掃倒後,爬起來就說"請收我為徒"。
此刻看著他蒼白的臉,突然想起幻境裡老人說的話——那些沒下死手的溫柔,才是最狠的殺招。
原來溫柔從來不是弱點,是...是武人最鋒利的鎧甲。
"都彆慌。"柳清風的聲音突然響起。
老人不知何時蹲在嶽山另一側,枯瘦的手指按在他傷口上,有淡青色靈氣滲入血肉,"這傷要不了命,但得儘快出去。"他抬頭看向林塵,目光裡帶著種了然的溫和,"歸墟的秘密...有些該埋進土裡了。"
林塵這才注意到,老人懷裡不知何時多了本泛黃的秘典,封皮上的紋路像極了石碑上的刻痕。
柳清風的拇指摩挲著書脊,有細碎的金粉簌簌落在地上,融入還未完全消散的王者之冠投影裡。
蘇璃的結界突然一震。
她咬著唇撤回手,骨玉上的裂痕又多了幾道:"撐不住了,必須現在走!"她彎腰背起嶽山,朱雀胎記的光映得臉發紅,"林塵,帶善逸!"
林塵抄起善逸,雷刃被他順手撈進另一隻手。
少年還在抽噎,卻悄悄攥住他的衣角:"林、林先生,我下次...下次一定不躲在後麵。"
"好。"林塵應得很輕。
他望著倒懸島嶼徹底崩塌的方向,金芒碎成星子落進眼底。
臂上的"武"字刺青正在發燙,這次不是灼燒,是像父親當年教他紮馬步時,搭在他後頸的那隻手——溫暖,有力,帶著說不出的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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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落在最後。
他回頭看了眼正在消失的石碑,"王者不死,因執念永生"的刻字已經模糊。
老人翻開秘典的動作很慢,很慢,書頁間飄出幾縷銀芒,鑽進他腰間掛著的青玉簡裡。
"有些秘密..."他輕聲說,聲音被崩塌的轟鳴吞沒,"該換個地方藏了。"
歸墟的金芒碎成星屑時,柳清風的指尖正抵在秘典封皮的裂痕上。
那道裂痕像道褪色的傷疤,隨著他掌心滲出的青靈氣慢慢舒展,泛黃的書頁突然無風自動,每一頁都浮起細碎的銀紋——那是用上古篆文刻寫的歸墟秘辛,此刻正化作遊魚般的光流,鑽進他腰間半透明的青玉簡裡。
"柳老!"林塵背著善逸的手緊了緊,雷刃在少年顫抖的掌心裡滋滋作響,"結界要破了!"
蘇璃的骨玉已經裂開三道細紋,她背著嶽山的脊背繃成弓弦,額角的汗滴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血珠——那是她強行調用血脈靈力的代價。
朱雀胎記的赤金光暈正在淡去,像團被暴雨澆熄的火。
柳清風沒抬頭。
他枯瘦的手指撫過書頁上"王者輪回"四個古字,銀紋突然劇烈震顫,仿佛在抗拒被封印。
老人喉結動了動,聲音輕得像歎息:"當年初代武神耗儘神力封了這處遺跡,就是怕後人重蹈覆轍。"他指甲深深掐進書脊,秘典發出刺耳鳴叫,"可總有人想翻舊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