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守望祭的喧囂終歸沉寂,書院的日子仿佛被秋風撫平,恢複了往昔的寧靜。
林塵依舊每日清晨執帚,掃去青石板路上的落葉。
但這枯燥的重複中,卻滋生出一絲奇異的違和感。
他發現,越來越多衣衫樸素的孩童,會自發地聚集在虹橋那片空無一物的舊址上。
他們不嬉戲,不打鬨,隻是並肩站立,踮著腳尖,努力模仿著記憶中他和蘇璃當年的姿態,望向遠方的天際線。
那眼神,混雜著天真與一種不屬於他們年齡的莊重。
林塵心中不解,這模仿最初隻是零星幾個,如今卻彙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直到那日午後,他看見那個在守望祭中嶄露頭角的盲童,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冰冷的石階上。
秋日的陽光落在他臉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一陣風過,孩童們清脆的笑聲傳來,而盲童卻在此刻開口,嗓音清亮而純粹,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終末之穀的風很大,吹得衣袍獵獵作響。那個黃頭發的少年渾身是傷,卻對著他最好的朋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喊出——我絕不放棄!”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塵瞳孔驟然一縮。
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動自盲童身上蕩開,拂過虹橋舊址的空氣。
那空蕩蕩的天幕下,一道幾乎透明的虹橋殘影,竟如水波般輕輕閃爍了一下,仿佛在回應那句跨越了世界的誓言。
林塵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快步走上前,在那盲童身前蹲下,聲音不自覺地放輕,生怕驚擾了什麼:“孩子,這個故事……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盲童側過頭,那雙看不見的眼睛仿佛“望”著林塵的方向,他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是聽的。是……是夢裡,有人一遍又一遍地教我。”
夢裡有人教?
林塵的心臟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攀升。
這不是個例,這是一種正在蔓延的現象。
夜色如墨,蘇璃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虹橋遺址。
白日裡林塵帶來的消息,讓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規則層麵的異變。
她沒有點燃火把,隻是伸出纖長的手指,在空中虛畫出一道繁複的古老咒印。
隨著咒力催動,夜間的露水仿佛受到無形牽引,從草葉、石縫間升騰而起,在她麵前彙聚成一麵晶瑩剔透的水鏡。
“以憶為媒,映影為痕。”她輕聲念誦。
水鏡之中,並未映出月色星辰,反而呈現出一番光怪陸離的景象。
無數比塵埃還要細碎的金色光點,如同一群迷途的螢火蟲,在空氣中漫無目的地遊走。
它們時而彙聚,時而散開,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在這片空間。
蘇璃的呼吸微微一滯。
她認得這些光點——那是三年前,那些被召喚而來的英雄們在離去時,未能隨鐘聲徹底消散的意誌碎片!
它們沒有回歸虛無,反而像種子一樣,留在了這片土地上,依附於人們的記憶和那些不斷被複述的故事。
她瞬間頓悟。
召喚體係的核心法陣雖已崩毀,但一種全新的、更加樸素的共鳴媒介已然誕生——那就是“被記住”本身!
講述者的聲音,聆聽者的情感,孩童們純粹的崇拜……這一切,都成了滋養這些意誌碎片的養料。
這個發現太過驚世駭俗,蘇璃沒有聲張。
她散去水鏡,轉身回到後山,在一處隱秘的石龕中,取出了一本空白手劄。
在扉頁上,她用雋秀的字跡寫下四個字:《共憶手劄》。
與此同時,武技場上,嶽山的咆哮聲如驚雷滾滾。
“你們的拳頭是棉花做的嗎!軟弱!無力!當初教你們的‘佐助的寫輪眼’,那種洞悉一切的銳利呢?‘艾斯的火焰’,那種燃儘萬物的決絕呢?”
弟子們個個垂頭喪氣,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
曾經,隻要一想到那些英雄的名字,心中便會湧起無窮的力量。
可現在,那些名字仿佛褪了色,他們隻能一遍遍地重複招式,卻再也找不回那種直擊靈魂的神髓。
嶽山怒其不爭,卻也隱隱察覺到不對。
他大手一揮,停止了訓練,帶著所有人,重走三年前那片慘烈的戰場遺址。
最終,他們停在了一塊巨大的碎岩前。
這裡,是當年那個戴草帽的少年,一拳擊碎山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