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驟然停歇,萬籟俱寂。
那笛聲的餘韻仿佛還未散儘,卻被另一樁更為詭異的奇景所取代。
書院後山,那片玄音親手栽下的櫻花樹林,本應在秋霜中凋零,此刻卻毫無征兆地盛開了。
一簇簇,一團團,開得比春日更加繁盛,隻是那花瓣的顏色並非嬌嫩的粉白,而是在月色下泛著一層幽幽的淡青色光暈,如夢似幻。
這反季節的盛景,並未帶來喜悅,反而讓整個書院都籠罩在一股無言的壓抑之中。
玄音獨自站在書閣頂層,目光穿過窗欞,落在那些詭異的青色花朵上。
她的指尖,正撫過一本泛黃的古籍——《古咒殘篇》。
書頁上,一行塵封的蠅頭小楷清晰地映入眼簾:“記憶成簡者,若後人誠念不絕,可借物顯形,與念共鳴。”
記憶成簡……借物顯形……
玄音的心猛地一顫。
她終於明白,柳清風院長,他並非真的消散於天地間。
他的記憶,他的意誌,已經與這片他親手開辟的書院融為一體,化作了無形的“簡”,而這些櫻花樹,便是他顯形的“物”。
當夜,月上中天,清輝如霜。
玄音帶著那名負責記錄孩子們故事的少女,悄然來到櫻花樹下。
晚風拂過,青色的花瓣簌簌而落,帶著一絲不屬於人間的清冷。
“記住,”玄音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待會兒,無論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必驚慌。那不是鬼魅,而是執念的回響。你隻需問出你心中最想問的那個問題。”
少女緊張地點點頭,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記事竹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她凝視著前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子時已至。
山穀中的風毫無預兆地變得淩厲起來,吹得滿樹青櫻狂舞,光暈流轉,交織成一片迷離的光網。
就在那光與影的最深處,一個模糊的輪廓開始凝聚。
樹影搖曳間,一個拄著竹杖的老者身影,緩緩地從虛無中走出,身形略顯佝僂,麵容卻帶著一抹洞悉世事的溫和笑意。
正是柳清風!
少女的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但她死死記著玄音的叮囑,鼓起全部勇氣,用發顫的聲音問道:“柳……柳院長,弟子想問,當年那麼多人裡,您為何……為何偏偏選中了林塵師兄?”
那虛影似乎聽見了她的問題,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
他沒有開口,但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卻直接在少女和玄音的心底響起:“因為那孩子的心裡,藏著一團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火。真正的守望者,其武道,不在於破開多少敵人的甲胄,而在於點燃多少同伴心中的火種。”
聲音空靈而悠遠,仿佛來自天際。
話音剛落,老者的身影便開始變得暗淡,似乎就要隨風散去。
“等等!”少女情急之下,向前踏出一步,急切地喊道,“院長!我們……我們現在這個樣子……還配做守望者嗎?”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那是深藏在所有幸存者心中的迷茫與自我懷疑。
即將消散的虛影,竟真的停住了。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了少女的身上,也落在了不遠處的玄音身上。
“當你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配得上這個身份時,”那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欣慰,“你們,才算是真正開始了守望之路。”
話音落,風止,影散。漫天青色花瓣飄落如雨,重歸寂靜。
林塵聽聞此事後,眉心緊鎖。
他向來不信鬼神之說,隻信手中的劍與心中的道。
他認為這不過是玄音她們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
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他決定親自守候。
第一夜,無事發生。
第二夜,依舊風平浪靜。
第三夜,除了更冷的秋風,彆無他物。
林塵的信念愈發堅定。
到了第四夜,他心中一動,故意找到了正在溪邊獨自吹奏某種古老曲調的蘇璃。
他不知道那曲子叫什麼,隻覺得悲傷而悠揚。
“蘇璃,今晚隨我一同去後山。”林塵的聲音不容置疑。
蘇璃抬起頭,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二人再次來到櫻花樹下。
子時剛過,林塵幾乎已經要不耐煩地離去,可就在這時,那股熟悉的寒風再次卷起。
柳清風的身影,比上一次更加模糊地浮現出來,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林塵心中一凜,難道真有其事?
他身旁的蘇璃,在看到那虛影的瞬間,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竟下意識地低聲吟唱起來。
那是一段早已失傳的古調,音節古樸蒼涼,帶著祭祀般的虔誠與莊嚴——正是她師門中,唯有主祭司才有資格吟唱的《歸魂曲》。
歌聲響起的刹那,奇跡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