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顛覆性的念頭一旦生根,便化作了燎原的野火,燒儘了林塵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
他不再是那個謹小慎微,試圖在舊規矩裡修修補補的書院山長,而是一個手持利斧,要為整個時代劈開新路的拓荒者。
次日清晨,書院那口沉寂了數十年、唯有在山長繼任或遭遇滅頂之災時才會敲響的青銅古鐘,被悍然撞響。
咚——!
沉渾的鐘聲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攥住了書院每一個人的心臟。
無論是正在晨讀的學子,還是在武院揮汗的弟子,亦或是隱居在各處的長老,無不駭然色變,紛紛衝向了虹橋前的巨大廣場。
廣場上,人頭攢動,議論聲如潮水般洶湧。
他們看見山長林塵一身素衣,立於高台之上,神情平靜得可怕。
他的身邊,沒有往日常備的文房四寶,隻有一隻古樸的火盆。
“山長召集我等,所為何事?難道有強敵來犯?”一位白發蒼蒼的長老憂心忡忡地問道。
林塵的目光掃過全場,將所有人的驚疑、揣測、不安儘收眼底。
他沒有回答,而是緩緩舉起了手中一物。
那是書院的聖物,是無數代人心血的結晶——《風語錄》的朱批稿本!
每一頁都浸透了先賢的智慧與英靈的悲歌。
“自今日起,《風語錄》停止一切修訂。”林塵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九天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開。
廣場瞬間死寂,隨即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嘩然!
“什麼?!”
“山長瘋了!這可是書院的根基!”
“停止修訂?那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們如何聆聽英靈的教誨?”
質疑與怒吼聲中,林塵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肝膽俱裂的動作。
他鬆開手,任由那本凝聚了百年心血的稿本,徑直墜入了燃燒的火盆。
“不——!”無數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甚至有幾位老學究當場昏厥過去。
火焰貪婪地舔舐著泛黃的書頁,那些朱紅的批注如同泣血般扭曲、消散。
林塵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在焚燒的不是書院的靈魂,而是一堆無用的枯柴。
就在眾人悲憤欲絕之際,異變陡生!
那從稿本中升騰而起的灰燼,並未隨風飄散,反而在半空中凝聚不散,如同一團有生命的墨雲。
它翻湧、變幻,最後在數千人震駭的目光注視下,緩緩拚出了兩個清晰的大字——
謝謝。
廣場上的所有喧囂戛然而止,隻剩下倒吸涼氣的聲音。
那兩個字,仿佛是虹橋上所有英靈共同的意誌,是對林塵這驚世駭俗之舉的最終認可。
林塵對著那即將散去的灰燼,深深一揖。
他直起身,望向台下那些依舊處於巨大衝擊中的人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曾以為,我們的使命是留住他們,將他們的故事永遠地刻錄下去。但我們都錯了。他們真正要教會我們的,是如何不再需要他們。”
話音落,灰燼散儘,天光澄澈。
幾乎在同一時刻,文法院的講堂裡,蘇璃正在上她此生最後一堂課。
她沒有講經義,也沒有解字詞,隻是靜靜地看著台下那一張張年輕而迷茫的臉,其中就坐著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蘇璃取出了一個她珍藏多年的紫檀香爐,爐身上刻著“共憶”二字。
這是文法院的至寶,點燃後,能讓人在香氣中重溫《風語錄》裡最深刻的片段。
但她沒有點香。
在所有學生的注視下,她抬起素手,輕輕將香爐打翻。
一爐積攢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香灰,傾瀉而出。
然而,那灰燼落地未散,反而像有了生命一般,隨著那名小女孩好奇走上前來的腳步,在她腳邊彙聚、蠕動,最終在她麵前,聚成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故事不死,隻因講述者永在。
蘇璃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她走下講台,將那把開啟講台所有禁製、象征著文法院最高權限的黃銅鑰匙,輕輕放進了小女孩的手中。
“從今往後,”她柔聲說,“你講什麼,就是什麼。”
武院之內,則是另一番雷霆景象。
山嶽般魁梧的嶽山,親手震碎了刻著“英靈百八式”的巨大石碑。
碎石飛濺,弟子們驚得連連後退。
嶽山聲如洪鐘,立下新訓:“不習英靈招,隻修心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