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應驗得比林塵想象中更快。
第二天清晨,第一個講述者出現了。
那是一個還在流鼻涕的虎頭小子,蹲在村口的大槐樹下,手裡拿著一截斷裂的木漿,對著一群螞蟻念念有詞。
“船長沒有名字,因為他把名字留在了家裡,壓在了媽媽的枕頭底下。”
林塵的腳步猛然一頓,心頭巨震。
他走過去,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在說什麼故事?”
那孩子抬起頭,眼神清澈得像山間的溪流:“船長的故事啊。他要回家了,他的船壞了,寶藏也丟光了,但他得回去,把村子重新蓋起來。”
林...塵?
不,是林塵。
他蹲下身,聲音有些乾澀:“誰教你的?”
“風教我的。”孩子咯咯笑著,又低下頭,繼續對螞蟻指揮道:“快,我們得在天黑前把碼頭修好,不然船長回不了家。”
一個上午,林塵在村裡轉了一圈,心裡的驚濤駭浪已然滔天。
他聽到了至少七個版本的“船長”故事。
有的說船長是為了尋找能讓莊稼豐收的種子才出海,有的說船長是為了尋找能治好妹妹眼睛的神藥,但無一例外,這些故事的結局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不是“出海尋寶”,而是“歸來重建”。
這與他所知的、那本記錄著舊日神話的《海賊篇》形成了詭異而完美的鏡像!
《海賊篇》是出發與掠奪,而孩子們的童謠,卻是歸來與守護。
回到屋中,林塵顫抖著手取出那個盛放著灰燼的木盒。
盒中,那枚綠芽愈發顯得蒼翠欲滴,仿佛凝結了世間所有的生機。
他將其小心翼翼地取出,置於空無一字的無字書書案之上。
他走到窗邊,側耳傾聽。
遠處,又有孩子清脆的歌聲傳來:“船長不要金子,船長不要王冠,他隻要回家路上,有人為他點一盞燈……”
歌聲飄入屋內,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書案上那枚小小的綠芽,竟隨著歌聲的方向,微微偏轉了它嬌嫩的葉片。
它仿佛有了耳朵,在認真地傾聽著這個世界全新的故事。
與此同時,共憶牆的廢墟之上,蘇璃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
她不再試圖用靈力去強行撬開那些殘存玉片的記憶。
過去的失敗讓她明白,強求無用。
她緩緩閉上眼,指尖輕觸一片溫潤的殘玉,心中不再默念古老的法訣,而是換上了一句近乎卑微的低語:“我不是守護者,我隻是一個聽眾。”
就是這一念之差,天翻地覆。
刹那間,她的心湖不再是波濤洶湧的靈力之海,而是化作了一麵澄澈如鏡的靜水。
水麵倒映出的,不再是金戈鐵馬的英靈,不再是神明偉岸的身影。
她“看”到了村裡那個斷了腿的老兵,在深夜的油燈下,一邊擦拭著生鏽的戰刀,一邊喃喃自語:“他們都說老八是英雄,可沒人知道,我的戰友其實……最怕黑。”
無數個被壓抑的、被遺忘的、從未對人言說的念頭像潮水般湧來。
那些藏在咳嗽裡的歎息,壓在枕頭下的淚痕,埋在墳前土裡的思念,此刻,都清晰地倒映在她的心湖之中。
蘇璃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她終於明白了。
真正的共憶,那維係著整個山穀的根,從來就不曾鐫刻在冰冷的玉片裡。
它一直都在,就在那些最平凡的、無人傾聽的心聲之中。
武院的演武場上,嶽山眉頭緊鎖。
他所創的“人生式”武學,本意是讓弟子們將自身經曆融入招式,各成一派。
可今天,怪事發生了。
三名弟子在各自演練時,動作竟不自覺地開始相互靠攏,最終,在一種奇異的默契下,三人合演出了一套前所未見的招式——“守門三疊式”。
這套招式動作粗糙,破綻百出,但三人之間的氣機流轉卻圓融無礙,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嶽山沉下心神,運起了畢生絕學“聽勁”之法,神意如水銀瀉地般探入三人的氣場共鳴之處。
下一刻,他渾身一震。
他“看”到的,不是什麼古代武聖的英靈虛影,更不是什麼神功秘法的傳承光暈。
在那三股氣機交彙的核心,他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光影——一個正在燈下縫補衣物的慈祥母親,一個在戰場上為弟弟擋下致命一擊的亡兄,還有一個……站在村口大樹下,日複一日眺望遠方的戀人。
那些光影,是他們三人心中最深沉、最柔軟的牽掛。
嶽山猛然睜開雙眼,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明悟:“我懂了……武道,不再是借前人之魂,而是在替今人之心,發出呐喊!”
虹橋舊址,玄音的布置則更為宏大。
她設下了一座名為“靜聽陣”的奇特法陣。
沒有靈石,沒有符文,陣眼是她自己,而組成法陣的,是自願前來的上百名村民。
他們圍坐成一個巨大的同心圓,在玄音的引導下,每個人都開始用最低的聲音,講述一件自己從未說出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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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不起我的爹,他臨死前想吃口熱湯麵,我沒能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