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像淬了毒的蜜,帶著無法抗拒的親情暖意,鑽入布條的縫隙,直抵耳膜深處。
林塵的身體猛地一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劇痛對抗著那股幾乎要讓他崩潰的誘惑。
他徹夜未眠,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眼前這口吞噬了父親的古井。
就在他心神即將失守的瞬間,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塵驚得渾身一僵,扭頭便看到蘇璃清冷的臉。
她不知何時來的,腳步輕得像貓。
她沒有多言,隻是將一張畫著朱砂符文的黃符遞到他麵前。
“這不是你爸的聲音。”蘇璃的聲音壓得很低,卻異常清晰,“是‘回響’。執念太深的人,死後會被地脈的風記住名字和聲音。風聲過處,執念便會重現。但它們說的,不一定是真的。”
林塵接過黃符,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為之一清。
他看著蘇璃,嘴唇乾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直蹲在井邊角落、沉默如影子的聾兒,忽然抬起了頭。
他那雙總是空洞的眼睛裡,此刻竟蓄滿了淚水,直勾勾地盯著井口。
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張開了嘴,發出了人生中第一句清晰的話語,聲音稚嫩又沙啞:“叔叔,她在哭。”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
吳根和蘇璃同時看向那個孩子,滿臉的不可置信。
蘇璃最先反應過來,她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孩子,誰在哭?你在說什麼?”
聾兒沒有看她,小小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深不見底的井:“那個叫‘小芽光’的女孩……她在哭。她說……她說有人冒充爸爸,在騙你開門。”
小芽光!
林塵的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那是他童年時失蹤的玩伴,也是村裡幾十年來最大的懸案。
吳根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他不再猶豫,從懷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包裹嚴實的布包。
布包打開,裡麵是半塊布滿裂紋的石碑,上麵的字跡古老而模糊。
他將殘碑放在井沿上,與井口旁早已風化的另一半石碑嚴絲合縫地拚在了一起。
完整的銘文在月光下顯現出來,字字泣血:“守鑰者死,名不滅,則門易啟。”
吳根的手指撫過冰冷的石刻,聲音沉得像井裡的水:“當年,你爹不是戰死沙場的。他是自願走進這扇‘門’,用自己的真名和生命,堵住了那道隨時可能吞噬村子的次元裂縫。他成了這道門的‘鎖’。”他頓了頓,看向林塵,“現在,有人不想暴力破門,他們想讓他這把‘鎖’,自己從裡麵走出來。”
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林塵腦中炸開。
童年最後一夜的記憶碎片,被這道驚雷悍然劈開,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父親林遠山沒有穿他最愛的軍裝,而是換上了一身樸素的布衣。
他將一把沉甸甸的黃銅鑰匙塞進自己滾燙的小手心,眼神裡滿是決絕與不舍。
“塵兒,記住,從今往後,無論誰問,都不要叫出我的全名。”
“為什麼?”
“因為……有些東西,會順著名字找上門來。”
說完,父親毅然轉身,一步步走進了那場仿佛要吞噬天地的風暴之中,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