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火光在破廟中搖曳,將陳九乾瘦的身影拉得如同鬼魅。
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一具行走的枯屍,隻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
他手中沒有筆,隻有一根枯長的手指,指尖沾著他心口滴落的鮮血,在斑駁的牆壁上飛速遊走。
血線所過之處,一個個扭曲痛苦的人臉浮現出來。
那一張張臉,赫然是靠山村裡每一個村民的模樣,從白發蒼蒼的老人到尚在繈褓的嬰孩,無一遺漏。
他們被描繪成掙紮的惡鬼,麵目猙獰,身體被無形的鎖鏈捆縛,組成了一幅巨大的百鬼夜行圖。
畫卷的正中央,是一扇虛掩的石門,門縫裡透出無儘的黑暗。
一隻腳正從門裡邁出,緊接著,一個與林塵一模一樣的身影走了出來。
畫中的“林塵”雙目空洞,沒有一絲神采,如同一個被抽去魂魄的提線木偶。
陳九伸出手指,用最後一滴心頭血,點在了畫中“林塵”的眉心。
血珠滲入牆壁,整個壁畫仿佛活了過來,所有鬼臉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畫中央的木偶。
“隻要有一個人,認出畫裡的你……”陳九的嘴唇無聲開合,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的名字,就不再屬於你自己了。”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火光驟然熄滅,破廟重歸死寂。
幾乎是同時,守在井邊的蘇璃鼻子輕輕抽動了一下。
空氣中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很淡,卻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邪氣。
她目光一凝,立刻循著氣味的方向,身形如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掠向村西。
當她推開破廟虛掩的木門時,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借著月光,那麵牆上的百鬼夜行圖散發著不祥的紅光,畫中那個空洞的“林塵”仿佛正在冷冷地注視著她。
“畫皮咒!”蘇璃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一眼就認出了這種歹毒的咒術,它不傷人命,卻比殺人更可怕。
它借由旁觀者的“認知”,強行竊取一個人的身份歸屬。
一旦村裡有人看到這幅畫,指著畫中木偶喊出“林塵”的名字,那麼現實中的林塵與他體內那把“鑰匙”的聯係就會被瞬間切斷,鑰匙將徹底失控。
她沒有絲毫猶豫,指尖彈出一簇幽藍的火焰,精準地落在壁畫中央。
火焰觸碰到牆壁的瞬間,竟轟然暴漲,將整麵牆吞噬。
淒厲的慘叫聲從畫紙中傳出,不似人聲,更像是無數靈魂被灼燒時的哀嚎。
火焰熊熊燃燒,牆皮與血墨一同化為灰燼。
然而,那些黑色的灰燼並未散去,反而在空中詭異地凝聚,組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名可奪,鑰自開。
字跡停留了三息,便徹底消散在風中。
蘇璃心頭一沉,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廟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她立刻閃身躲入黑暗。
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進來,正是林塵的徒弟嶽山。
他看著滿地灰燼,臉上滿是困惑,在灰燼堆裡扒拉了半天,似乎撿起了一塊什麼東西,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然後飛快地跑掉了。
蘇璃從暗處走出,眉頭緊鎖。她知道,麻煩才剛剛開始。
嶽山一路跑回自己的小屋,心臟怦怦直跳。
他攤開手掌,掌心是一塊巴掌大的牆皮碎片,上麵沒有燒儘的圖案,恰好是畫中“林塵”的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太像了,和他記憶中師父的背影一模一樣,但不知為何,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他就這樣舉著碎片,盯著那個背影看了一整夜,腦子裡一片混亂。
天蒙蒙亮時,他猛地站起身,眼神中透出一股決絕。
他不能讓這個不知真假的鬼東西,取代他心中師父的形象。
嶽山瘋了一般衝出屋子,直奔村中央的井邊空地,用儘全身力氣高聲呐喊:“師父!我是嶽山!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