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來過..."周德福聲音發顫。這一路上,他們已經見過太多這樣的場景——官兵殺良冒功,把無辜百姓的頭顱當作流寇領賞。
突然,周小栓指著村口:"爹,那裡有人!"
一個滿身血汙的老者趴在村口的石磨旁,奄奄一息。周德福小心翼翼地上前,將老人翻過來。
"老伯,發生什麼事了?"
老人睜開渾濁的眼睛,嘴唇蠕動:"跑...快跑...官兵...見人就殺..."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馬蹄聲。周德福渾身一顫,拉起妻兒就往路旁的溝渠裡跳。
"躲好!彆出聲!"他壓低聲音命令道,自己則趴在溝邊,小心翼翼地觀察。
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約莫二十餘人,身著號衣,手持明晃晃的腰刀。為首的軍官在村口勒住馬,看了看地上的老者,隨手一刀砍下頭顱,掛在馬鞍旁。那裡已經懸著五六顆血淋淋的人頭。
"媽的,今天才這麼幾個。"軍官罵罵咧咧,"繼續往前搜!流寇肯定躲在哪片林子裡!"
騎兵隊呼嘯而過,掀起一片塵土。等馬蹄聲遠去,周德福才敢喘口氣,回頭看向妻兒。李氏緊緊捂著周小栓的嘴,孩子嚇得眼淚直流卻不敢出聲。
"畜生..."周德福咬牙切齒,"這些畜生..."
夜幕降臨,三人不敢進村,在村外的林子裡找了個隱蔽處過夜。周德福找來些野果,勉強充饑。夜裡,李氏突然發起高燒,渾身滾燙。
"當家的...我沒事..."李氏氣若遊絲,"你們先睡..."
周德福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這一路上,已經看到太多人就這樣一病不起,最後被拋棄在路邊。
天蒙蒙亮時,周德福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他悄悄撥開灌木向外看,隻見官道上塵土飛揚,一隊隊衣衫不整但手持兵器的漢子正在快速行進。
"是義軍!"有人低聲喊道。
周德福心頭一震。這些就是官府口中的"流寇",也是許多百姓私下稱讚的"義軍"。他們中不少人和自己一樣,是被天災人禍逼得走投無路的農民。
義軍隊伍中間,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騎在馬上,正與身旁的人說著什麼。那人忽然轉頭,目光如電,正好看向周德福藏身的方向。
周德福嚇得一縮,卻聽見那人喊道:"林子裡有人!"
幾個義軍立刻持矛跑來。周德福知道躲不過,隻好拉著妻兒走出來,跪地求饒:"好漢饒命!我們隻是逃荒的百姓..."
騎馬的漢子走近,上下打量著他們:"哪裡人?"
"直隸鹽山縣的,遭了旱災和蝗災..."周德福不敢抬頭。
"抬起頭來。"
周德福戰戰兢兢地抬頭,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濃眉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正是昨夜與張獻忠爭執的李自成。
"帶著老婆孩子逃荒?"李自成眉頭緊鎖,"官府不管你們死活?"
周德福悲從中來:"官府...官府隻管征稅征糧...我女兒都被鄉紳搶去抵債了..."
李自成沉默片刻,突然解下腰間的水囊扔給周德福:"喝口水吧。"然後轉頭對身旁的人說,"給他們些乾糧。"
周德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過乾糧後連連磕頭:"謝謝好漢!謝謝好漢!"
李自成擺擺手:"不必謝我。這世道,老百姓活不下去,不是餓死就是造反。"他盯著周德福,"我看你身強力壯,不如跟我們走,好歹有口飯吃。"
周德福愣住了。加入義軍意味著造反,是要誅九族的大罪。但看看奄奄一息的妻子,麵黃肌瘦的兒子,想想被搶走的女兒...
"我...我有家小..."周德福支吾道。
李自成笑了笑:"帶著也行。我們營裡有老弱婦孺。"他忽然壓低聲音,"楊嗣昌調集大軍要圍剿我們,此時不反抗,等官兵殺來時,你們這樣的流民第一個遭殃。"
周德福想起昨日村口的慘狀,打了個寒戰。他回頭看看妻子,李氏虛弱地點了點頭。
"好...我們跟您走。"周德福終於下定了決心。
李自成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兄弟了。等打下一片天地,人人有田種,有飯吃!"
義軍隊伍繼續前進,周德福背著妻子,牽著兒子,步履蹣跚地跟在後麵。他不知道這條路通向何方,隻知道回頭已是絕路。
遠處,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升起,照亮了這支衣衫襤褸卻鬥誌昂揚的隊伍。在他們前方,楊嗣昌精心布置的"十麵張網"正緩緩收緊,一場決定大明命運的大戰即將展開。
喜歡明風再起請大家收藏:()明風再起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