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從林中射出,追在最前麵的清兵應聲落馬。其餘清兵急忙勒馬,吹響了警戒的號角。
周德福跌跌撞撞地衝到明軍陣前,跪倒在地:"軍爺救命!"
一個身著山文甲的將領策馬而來,正是盧象升。他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李氏,厲聲下令:"醫官!快救人!"
又對周德福道:"帶你家小到後方去,這裡馬上要大戰了!"
周德福背起妻子,跟著一名士兵來到臨時營地。醫官檢查後搖頭:"箭傷不深,但箭頭有鏽,恐會發熱。能不能熬過去,看造化了。"
小栓趴在母親身邊,哭成了淚人。李氏虛弱地撫摸兒子的頭:"彆哭...娘沒事..."
營地外,戰鼓聲驟然響起,震得地麵發顫。周德福從帳篷縫隙往外看,隻見遠處塵土飛揚,清軍如潮水般湧來,數量之多,令人膽寒。
盧象升親率五千天雄軍列陣迎敵。明軍人數雖少,卻陣列嚴整,毫無懼色。
"弟兄們!"盧象升拔劍高呼,"身後便是父老鄉親,今日有死無退!"
"有死無退!"五千將士齊聲呐喊,聲震四野。
戰鬥瞬間爆發。清軍騎兵從四麵八方衝來,箭矢如雨。天雄軍火銃齊射,硝煙彌漫,衝在最前的清兵人仰馬翻。
但清軍實在太多了。第一波剛退,第二波又至。明軍陣線開始動搖。
盧象升身先士卒,揮劍衝入敵陣,連斬數敵。一支箭射中他的肩膀,他隨手折斷箭杆,繼續廝殺。
周德福看得熱血沸騰,對醫官道:"我去幫忙!"
"你瘋了?"醫官按住他,"那是送死!"
"盧大人救了我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周德福抄起一根木棍就要往外衝。
突然,營地後方傳來驚呼:"清兵繞過來了!"
周德福回頭,隻見一隊清軍騎兵不知何時突破了側翼,正向營地殺來!
"小栓!帶你娘躲起來!"周德福抄起醫官的手術刀,擋在妻兒前麵。
清兵衝入營地,見人就殺。一個滿臉橫肉的清兵跳下馬,揮刀向周德福劈來。周德福不會武藝,全靠蠻力躲閃,幾個回合就被踢倒在地。
清兵獰笑著舉起刀,突然身體一震——一杆長矛從他胸口穿出!持矛的是個明軍小校,他拔出長矛,對周德福喊道:"快走!全軍覆沒了!"
周德福掙紮著爬起來,回頭去找妻兒,卻見另一隊清兵已經衝進了醫療帳篷!
"不!"他發瘋似的衝過去,卻被兩個清兵按倒在地,捆了起來。
當他被拖走時,最後看到的景象是:小校被亂箭射成刺蝟;醫療帳篷燃起大火;盧象升渾身是血,仍在揮劍殺敵,身邊隻剩下十幾個親兵...
夜幕降臨時,戰鬥結束了。五千天雄軍全軍覆沒,無一人投降。盧象升身中十八箭,力竭而亡,至死握劍不倒。
清軍將俘虜集中在一起,周德福也在其中。他遍體鱗傷,心如死灰——妻兒下落不明,八成已經...
"都聽著!"一個會說漢話的清軍將領喊道,"老實乾活的,有飯吃!敢逃跑的,剝皮抽筋!"
俘虜們被分成兩隊:年輕力壯的押去修營寨,其餘的當奴隸使喚。周德福被分到搬運屍體的隊伍。
戰場上屍橫遍野,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周德福機械地搬運著同袍的屍體,突然在一堆明軍屍體中看到了那個救他的小校——眼睛還睜著,仿佛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更遠處,盧象升的遺體被清軍將領團團圍住。一個頭戴紅纓大帽的清軍統帥——正是多爾袞——親自上前,對著盧象升的屍體鞠了一躬,然後下令厚葬。
"勇士,不分敵我。"多爾袞用生硬的漢語說。
周德福麻木地聽著,心中隻有無儘的恨。恨清軍的殘暴,恨朝廷的無能,恨這該死的世道!
深夜,俘虜們被關在臨時搭建的柵欄裡。周德福蜷縮在角落,突然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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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身一震,循聲望去,隻見小栓從柵欄縫隙中鑽了進來,滿臉淚痕!
"小栓!"周德福一把抱住兒子,聲音哽咽,"你娘呢?"
小栓抽泣著:"娘...娘被一個明軍叔叔救走了...讓我來找爹..."
周德福緊緊抱住兒子,淚水奪眶而出。在這人間地獄裡,這已是最大的慰藉。
柵欄外,清軍正在慶祝勝利,篝火映紅了半邊天空。更遠處,京師方向一片黑暗——仿佛一個垂死的巨人,正在苟延殘喘。
......
十日後,紫禁城。
崇禎皇帝手持盧象升的遺折,雙手不住顫抖。折子上血跡斑斑,是盧象升臨終前咬破手指寫就的:
"臣力竭矣,唯有一死報國。願陛下勿以臣為念,速調勁旅保京師。臣死後,魂當為厲鬼殺賊..."
"盧愛卿..."崇禎哽咽難言。
楊嗣昌跪在一旁,額頭觸地:"臣罪該萬死...未及時調兵支援..."
崇禎突然暴怒,將茶盞摔得粉碎:"高起潛呢?他的關寧鐵騎在哪?"
"高...高公公說...盧象升輕敵冒進..."
"混賬!"崇禎一腳踢翻禦案,"傳旨!高起潛貽誤軍機,即刻下獄問罪!"
楊嗣昌麵如土色,連連叩首。他知道,自己與高起潛暗中勾結、克扣盧象升糧餉的事,恐怕也瞞不住了。
崇禎頹然坐回龍椅,喃喃自語:"五千將士...無一生還...朕...朕愧對祖宗..."
窗外,秋風嗚咽,如泣如訴。北方的天空陰沉沉的,仿佛在預示著一個更加黑暗的冬天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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