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李長風在陡坡上翻滾,燧發槍脫手飛出,大氅被荊棘撕成碎片。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雪地上蜿蜒的血跡。
......
"哢嚓。"
枯枝斷裂聲驚醒李長風。他本能地摸向腰間,卻抓了個空。左腿傳來鑽心劇痛,借著岩縫透入的微光,能看到小腿不自然地扭曲著。
"彆動。"清冷的女聲從暗處傳來,"你從鷹愁澗摔下來,斷了兩根肋骨,左腿脛骨骨折。"
李長風眯起眼睛。岩洞深處,少女正在搗藥,粗布棉衣打著補丁,發間插著半截木簪。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腳踝的鐵鏈——雖被鋸斷,仍留著一圈淤青。
"多謝姑娘相救。"李長風悄悄握住袖中匕首,"不知如何報答?"
"把懷裡的烙餅給我。"少女頭也不抬,"你昏迷時心跳停了三次,該吃些東西。"
李長風一怔。這命令式的語氣,倒像自己訓斥下屬。他摸出油紙包拋過去,趁機觀察四周:岩壁上晾著草藥,石灶上鐵鍋熱氣騰騰,角落草鋪整整齊齊——這姑娘在此隱居絕非三日五日。
少女就著雪水啃烙餅,忽然蹙眉:"鹹味不對,摻了遼東參粉?"
"姑娘好舌頭。"李長風瞳孔微縮。參粉是他特製的續命藥,尋常人根本嘗不出。
"趙家莊的廚子也愛往點心裡摻藥。"少女冷笑,"蒙汗藥、鶴頂紅...我嘗過二十七種。"她忽然掀開衣袖,露出遍布針孔的手臂。
李長風猛然想起三個月前的情報:滄州趙氏為巴結朝廷,私設刑獄關押義士。難道...
"你姓周?"他脫口而出。
藥杵"當啷"落地。少女霍然轉身,眼中寒芒乍現:"你怎麼知道?"
岩洞陷入死寂。李長風借著微光細看她的眉眼,果然與周德福有七分相似。當年周家女兒被趙氏擄走,還是他親自批示"暫勿打草驚蛇"。
"你父親在李自成的義軍。"李長風緩緩撕開內襯,露出寧遠侯印信,"他以為你早死了。"
周小花渾身劇震。她倒退兩步撞上石灶,鐵鍋翻倒,藥湯潑在火堆上騰起青煙。
岩洞深處,火光在周小花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她咬斷最後一截衣帶,俯身時發絲垂落在李長風裸露的胸膛。男人悶哼一聲,喉結在火光中滾動,汗水順著鎖骨滑入繃帶縫隙。
"忍著點。"周小花將搗碎的草藥按在他肋間傷口,指尖能感受到肌理下急促的心跳,"這紫珠草能止血,但會有些.…"
話音未落,李長風突然攥住她手腕。常年握槍的繭子磨過她腕內側的舊鞭痕,驚得藥缽險些打翻。
"姑娘這金瘡藥的手法,"他氣息不穩,目光卻銳利如刀,"倒像是軍中醫官教的。"
周小花掙了掙,發現他力道大得驚人。火堆劈啪爆響,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恍若相擁。
"趙家地牢裡,我見過太多傷口。"她索性貼近他耳畔,呼吸拂過男人滲血的繃帶,"侯爺若再不鬆手,當心這草藥裡多出幾味料。"
李長風低笑,鬆勁的瞬間突然劇烈咳嗽。周小花下意識去扶,掌心貼上他後背滾燙的肌膚。那些交錯的舊傷疤在她指腹下起伏,像蟄伏的龍鱗。
"彆動!"她扯開他殘破的裡衣,卻見腰腹間有道陳年箭傷正泛著青紫,"這毒.….十年前中的?"
火光明滅,李長風仰頭靠在岩壁上,喉間溢出聲喘息"崇禎二年,北京城下。"他忽然抓住少女欲縮回的手,引著她按向傷疤最深處,"當時取箭的軍醫說,這毒入骨三分,活不過三年冬。"
周小花指尖微顫。她見過這傷一一在趙家書房偷看到的密檔裡,繪著"寧遠侯致命弱點"的圖譜。此刻這致命處卻在她掌心下跳動,灼如炭火。
"侯爺不怕我補一刀?"她蘸著藥汁的指尖劃過傷疤邊緣。
"你眼中沒有殺意。"李長風突然翻身將她壓在草墊上,斷裂的肋骨發出脆響,"倒是有…."他鼻尖幾乎貼上她的,"好奇。"
草藥香在咫尺間糾纏。周小花瞥見男人領口滑出的半枚玉佩,雕著並蒂蓮。
洞外忽傳來積雪壓斷枯枝的聲響。李長風眼神驟冷,反手甩出匕首釘死一隻探頭的老鼠。鮮血濺在周小花頸側,被他用拇指緩緩拭去。
"怕嗎?"他指腹按著她脈搏。
"比起趙老爺的鞭子,"周小花仰頭咬住他染血的指尖,"侯爺這點把戲.…."
後半句話淹沒在驟然貼近的體溫裡。李長風扯落她發間木簪,三千青絲如瀑瀉落,纏上他纏滿繃帶的手臂。洞外風雪呼嘯,洞內卻隻聽得到藥汁滴落火堆的滋滋聲。
周小花猛地推開身上的人,卻被他勾住一縷發絲"姑娘這救命之恩,本侯該以身相許呢,還是.…"
"侯爺還是先想想怎麼治腿吧。"她將藥膏重重按在他腫脹的腳踝,"若成了瘸子,怕是要不到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