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跟雪片子似的往襄陽城裡飛!曹操羅汝才那夥人剛把宜城、穀城、光化這些地界拾掇利索,正往勳陽猛撲呢;格嘹雁賀一龍更是個狠角色,均州城剛拿下就馬不停蹄往黃州、德安方向招呼;劉宗敏那莽漢帶著前鋒隊已經躥到荊門了,眼下正圍著承天府城打轉轉。
更熱鬨的是湖北西頭那些山溝溝裡,小秦王白貴、鄉裡人劉浩然、豹五王之臣這些往日躲躲藏藏的泥腿子,如今都跟雨後春筍似的冒出頭來。這個說要投奔闖王大旗,那個嚷著要給義軍帶路,把個李闖王忙得跟陀螺似的直打轉。
這天晌午,劉宗敏派來的探馬呼哧帶喘闖進帥帳,遞上份還帶著汗味的塘報。說是前鋒已經殺到承天府城根底下,正架雲梯準備破城呢!張鼐和黨守素那兩個愣娃更絕,帶著輕騎直接把皇顯陵給圍了——巡按禦史李振聲那老狐狸想溜?門兒都沒有!
李闖王捏著塘報直咂嘴,這形勢紅火得跟三伏天的日頭似的,照得人眼花繚亂。牛金星捧著賬本要彙報錢糧,宋獻策舉著卦盤要測吉凶,連夥頭軍都來問晌午飯要不要加兩個硬菜。闖王擺擺手全給轟出去,獨個兒站在沙盤前直撓頭:地盤擴得太快,手底下能鎮場子的弟兄都快不夠分嘍!
江漢平原的夏風裹著稻花香往城裡灌,新換的"闖"字大旗在城樓上獵獵作響。幾個剛投誠的鄉勇蹲在牆角啃饃饃,偷眼瞅著來來往往的傳令兵,心說這改朝換代的光景,可真是百年不遇的熱鬨...
李闖王把那軍情塘報往桌上一撂,牛金星跟宋獻策這倆酸秀才趕緊湊過來看。宋矮子看完樂得直搓手:"闖...啊不,大將軍!這仗打得紅火啊!不過聽說曹操羅汝才在勳陽那頭碰了釘子,正愁得直撓牆呢!"
"俺也聽說了,"李闖王摸著下巴直咂嘴,"守勳陽的不是旁人,正是當年三十六營的花關鎖王光恩嘛!這貨崇禎九年就投了朝廷。老羅咋不勸勸他?都是自家兄弟..."
牛金星把茶碗一擱接茬道:"那王光恩就是個榆木疙瘩!死心塌地給朝廷當看門狗。大將軍,要不俺替您寫封信?您如今威名遠揚,說不定能說動他..."
"成!那就勞煩先生了。"李闖王點點頭,眼瞅著牛金星往外走,心裡頭突然空落落的——哎!要是李岩在這該多好!想起李岩在河南獻計取襄陽時,冷不丁掏出張地形圖的場麵,闖王現在想起來還窩火。這讀書人總愛搞些"出其不意",弄得人下不來台。一賭氣就把他留在南陽跟王文耀搭夥管河南去了...
正琢磨著呢,親兵呼哧帶喘跑進來:"報!老回回馬守應離城還有二十裡,米喇印那小子已經進城了。馬帥說要直接來見您!"
李闖王一聽就火冒三丈——派他去堵左良玉的後路,結果連楓林關的毛都沒摸著!還有臉來見俺?當即吩咐:"讓吳汝義出城迎迎,就說曹操在勳陽吃緊,請馬帥直接往西邊支援去!"
打發走親兵,李闖王轉頭問宋獻策:"軍師,前些日子問你認不認得李振聲,還記得不?"
宋矮子趕緊作揖:"大將軍這話說的!那李振聲跟您是同鄉,往上數幾代還是本家。這人在朝廷裡名聲不賴,您是想..."
"嗯,"李闖王歎口氣,"如今地盤越來越大,像你、李岩、牛金星這樣能寫會算的太少了。李岩在河南搞官吏製度,連個像樣的秀才都難找。早先牛金星總勸我留用降官,俺還嫌他們魚肉百姓...現在看,是俺錯了。"
宋獻策聽得眼眶發熱:"大將軍!俺這就跟您去承天,說啥也要把李振聲給您勸降嘍!"
日頭偏西的光景,襄陽城的燕子繞著新掛的帥旗打轉轉。李闖王站在台階上往西邊望,心說這打天下的路,還真得靠各路神仙幫襯著走...
劉宗敏這莽漢手腳麻利得很,李闖王剛到承天府,就看見城門樓子上已經插滿了"闖"字大旗。湖廣巡撫宋一鶴抹了脖子,總兵錢中選戰死沙場,就剩下個欽天監的楊永裕讓五花大綁押了過來。
"欽天監博士是個啥官?"李闖王撓著後腦勺問。
宋獻策難得自謙一回,搓著手道:"哎呦喂!那可是比俺這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高明百倍的人物!人家能觀星象測禍福,看雲氣定國運,俺在人家跟前連提鞋都不配!"
李闖王一聽就來了精神:"這號人物得給咱留著!"扭頭對李雙喜吩咐:"去尋你捷軒叔,把那個楊永裕給咱帶過來!"
楊永裕聽說闖王要見他,心裡頭直打鼓——從前被朝廷罵作"流寇"的闖將,如今竟成了氣候!他暗地裡掐著手指頭盤算:待會兒說話可得把著點門,千萬彆惹毛了這個煞星。
跟著李雙喜往帥帳走的路上,楊永裕緊趕兩步湊上前:"這位小將軍,不知該如何稱呼貴上?"
"叫闖王就成!"
"這...不妥吧?"楊永裕搓著官袍袖子,"下官畢竟是朝廷命官..."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李雙喜心裡直撇嘴:都成階下囚了還端著呢!可轉念一想父親特意要見這人,便耐著性子道:"那隨牛先生他們叫"大將軍"總行了吧?"
"大將軍...這個稱呼倒還體麵。"楊永裕捋著山羊胡子,腰杆不自覺地又挺直了幾分。
日頭把帥帳前的"李"字大旗照得金光閃閃,楊永裕眯著眼瞅那旗角翻飛,心說這世道變得可真快——昨兒個還在給崇禎皇帝觀天象,今兒個就要給"流寇"當參謀了!
楊永裕這老小子心裡頭跟揣了二十五隻耗子似的,百爪撓心地蹭進了巡撫衙門。偷摸抬眼往堂上一瞅——好家夥!原先巡撫老爺的黃花梨書案後頭,大馬金刀坐著個眼如鷹隼、鼻似鐵鉤的漢子,那深眼窩裡精光四射,活脫脫就是個煞星轉世!嚇得他腿肚子一軟,"撲通"就跪了個結實,腦門子磕得青磚地咚咚響:"小的楊永裕,給大將軍磕頭了!"
正瞅塘報的李闖王讓這動靜驚得抬起頭,瞧見底下跪著個白胖白胖的肉球,活像剛出籠的發麵饅頭。再想想河南老家赤地千裡、餓殍遍野的慘狀,心裡頭的火氣"噌"地就躥上來——這些個狗官,把老百姓的血肉都喂到自己身上了!剛想發作,忽然記起宋矮子誇這人的話,硬是把火氣壓下去,擠出來個笑臉:"哎呀呀,楊博士!久仰久仰!快,看座!"
李強搬來個榆木圈椅,楊永裕哪敢真坐啊?屁股蛋子剛挨著點兒邊就趕緊要往起站。李闖王又擺手又咧嘴地讓了三四回,這老小子才戰戰兢兢把半個腚溝子搭在椅子邊上,那架勢活像椅子上長了釘板似的。日頭從窗欞縫裡漏進來,照得他腦門上的油汗亮晶晶的,活像個剛出鍋的肉包子...
李自成叼著旱煙鍋子,眯著眼問楊永裕:"欽天監不是專門看星星、算日子的衙門麼?聽說當今皇上還讓你們算吉凶?"
楊永裕捋著胡子直搖頭:"大將軍隻說對了一半。《三國誌》您老可曾看過?"
"聽村裡說書的老漢講過幾回。"李自成往鞋底上磕了磕煙灰。
"書裡頭常說"諸葛亮夜觀天象,掐指一算已到三更"。您可知這老道是怎麼算出來的?"
"這我哪能知道!"李自成把煙袋往腰裡一彆。
楊永裕指著天上比劃:"天上有十二個星座,咱們行裡叫黃道十二宮。就跟個大表盤似的,一個宮管一個時辰。"
"喲嗬,黃道十二宮?有點意思,接著說。"李自成來了興致。
"小到個人運勢的行運盤、次限盤,大到國家氣數,都跟天上星星走動有關係。十二宮、行星象征、宮位相位這些,都能推算命數。"
李自成突然壓低嗓門:"照你這麼說,下頭要出大事,天上真有預兆?"
"那可不!"楊永裕一拍大腿,"《史記》裡寫得明明白白:專諸刺王僚時有彗星襲月,聶政刺韓傀時見白虹貫日,要離刺慶忌時蒼鷹擊於殿上,這都是老天爺給的信號!"
"那你給爺說說,如今朝廷的氣數咋樣?"李自成眼珠子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