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蘇明月就醒了。
客棧的床板硬邦邦的,硌得她骨頭疼。
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差的床了,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有的睡就不錯了。
簡單洗漱了一下,她摸了摸依舊乾癟的荷包,決定今天早飯先省了。
依舊是那座石橋,依舊是那個犄角旮旯。
蘇明月鋪開她的藍布,擺好她的“知命問卜”四個大字,然後靜靜坐下,像一尊沒有情緒的石雕。
今天的天氣比昨天陰沉些,風也大了不少,吹得橋邊的柳條胡亂搖擺。
過往的行人依舊行色匆匆,偶爾有人朝她這邊瞥一眼,眼神裡帶著幾分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
昨天劉癩子那場鬨劇,顯然已經在小範圍內傳開了。
“姑娘,又來啦?”
賣麥芽糖的老漢今天出攤也早,見蘇明月已經坐定,便主動打了聲招呼。
他今天看蘇明月的眼神,比昨天多了幾分探究。
“嗯,老伯早。”蘇明月淡淡回應。
“唉,”老漢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啊,那劉癩子,昨天回去之後,聽說在賭場裡輸了個底兒掉,連他娘留給他的最後一點念想都給輸進去了。回家之後,還跟他那幾個狐朋狗友鬨翻了,差點打起來。”
蘇明月眼皮都沒動一下,仿佛沒聽見。
老漢見她這副淡定的模樣,心裡更是嘀咕。這姑娘,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言,自顧自地開始吆喝他的麥芽糖。
一上午過去,蘇明月的攤子依舊冷清。
不過,今天偷偷打量她的人明顯比昨天多了。有些人甚至會特意繞到她攤子附近,裝作不經意地看上幾眼,然後又匆匆離開。
蘇明月也不在意。她有的是耐心。
她靜靜地觀察著從橋上走過的每一個人。
看他們的麵相,看他們的氣色,看他們眉宇間縈繞的或喜或悲的氣息。
這是她漫長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也是她賴以生存的本領。
看著看著,蘇明月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發現,今天從橋上經過的鎮民裡,有好幾個人,身上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
那不是普通的晦氣或者黴運,而是一種更深沉、更陰冷的東西——死氣。
雖然很淡,淡到幾乎難以察覺,但蘇明月對這種氣息太熟悉了。
她見過太多將死之人的模樣,那種生命力即將枯竭時散發出的獨特氣味,她閉著眼睛都能分辨出來。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來都還算健康,走路也還算有勁兒。
但他們眉心、鼻梁、甚至指尖,都隱隱透著一股灰敗的顏色。
“奇怪……”蘇明月在心裡暗忖。
一個小鎮上,同時出現好幾個沾染了死氣的人,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難道……這烏水鎮要出什麼大事?瘟疫?還是彆的什麼天災人禍?
她不動聲色地將這幾個人暗暗記在心裡。
其中一個,是個挑著菜擔的中年漢子,腳步虛浮,眼窩深陷。
還有一個,是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婦人,那婦人自己麵色還好,但她懷裡的孩子,卻哭鬨不止,小臉憋得通紅,眉心那一點黑氣比婦人身上的還要濃鬱幾分。
甚至,連昨天那個好心提醒她的賣麥芽糖的老漢,今天蘇明月仔細一看,發現他額角也隱隱泛著一絲不祥的青黑色。
蘇明月的心沉了沉。
世事皆有因果,靜觀其變吧!
她來烏水鎮,隻是想找個地方暫時落腳,賺點盤纏,然後繼續她的漂泊。
可如果這個鎮子真的要出大亂子,她恐怕也難以獨善其身。
臨近中午,日頭總算從雲層裡鑽了出來,驅散了些許陰冷。
蘇明月的肚子又開始抗議了。她摸了摸懷裡那塊大洋,決定還是先去填飽肚子。
她跟賣麥芽糖的老漢打了聲招呼,起身準備去買兩個最便宜的雜糧餅子。
就在這時,橋頭那邊傳來一陣喧嘩。
“哎喲!我的腳!我的腳崴了!”
隻見一個穿著綢緞衣裳、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捂著腳踝,哎喲哎喲地叫喚著,旁邊還跟著兩個家丁模樣的隨從,手忙腳亂地想去扶他。
這男人蘇明月有點印象,昨天劉癩子鬨事的時候,他就在圍觀的人群裡,還指指點點地說了幾句風涼話。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好像是下橋的時候,沒踩穩,崴了腳。”
“這王掌櫃,平日裡走路都橫著走,今天怎麼這麼不小心?”
蘇明月腳步頓了頓,朝那邊看了一眼。
那王掌櫃的臉上,也帶著一絲淡淡的黑氣,雖然不如之前那幾個人明顯,但確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