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月那句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魏雲哲的心上。
“你來我這裡,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魏雲哲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了。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想說“當然是我自己要來的”,但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蘇明月又說對了。
來之前,他確實去過一趟教堂。
那位送他十字架的馬丁神父,是他在教會學校時的老師,兩人關係一直很好。
當時馬丁神父多次拉他如教,都被魏雲哲拒絕了,但他們經常沒事閒聊!
馬丁神父是個和藹的德國人,來中國傳教多年,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昨天下午,馬丁神父特意把他叫了過去,說是有些日子沒見,聊聊天。
聊天的時候,神父狀似無意地提起了最近城中流傳的、關於“朝暮齋”的奇聞。
“雲哲啊,你是記者,消息靈通。”
神父當時是這麼說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我聽說,有個姓蘇的年輕女士,會一些……嗯,神奇的東方戲法。你知道,主不希望他的羔羊被這些虛假的幻術所迷惑。如果你有時間,可以去看看,寫一篇報道,用科學的光芒,驅散愚昧的陰影。”
當時魏雲哲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揭露封建迷信,本就是他熱衷的事情。神父的提議,正合他意。
可現在被蘇明月這麼一點破,他再回想起來,隻覺得後背發涼。
神父為什麼會知道“朝暮齋”?
還知道老板姓蘇?
這件事才發生幾天,隻在一些小圈子裡流傳,怎麼就傳到教堂裡去了?
魏雲哲下意識地把手伸進領口,緊緊攥住了那枚冰涼的銀質十字架。
他戴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現在,這東西卻像是變成了一條冰冷的毒蛇,纏在他的脖子上。
他看著蘇明月,眼神裡充滿了震驚、懷疑,還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懼。
這個女人,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她真的能……看穿人心?
然而,蘇明月卻沒有再看他一眼。
她好像對魏雲哲脖子上的“眼睛”以及他內心的驚濤駭浪,完全失去了興趣。
她轉過身,從櫃台底下搬出一個半舊的木箱子。
這箱子是昨天一個收破爛的老頭送來的,說是從一個倒閉的洋行倉庫裡清出來的,裡麵都是些沒人要的零碎。
蘇明月花了兩塊大洋,把整個箱子都買了下來。
她打開箱子,開始不緊不慢地整理裡麵的東西。
有幾本被蟲蛀了的洋文書,一個生了鏽的鐵皮餅乾盒,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信件和票據。
她拿起那個餅乾盒,用一塊布仔細地擦去上麵的鏽跡,神情專注,仿佛那是什麼稀世珍寶。
魏雲哲就這麼僵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一肚子的科學道理和邏輯推理,準備來一場精彩的辯論,把對方駁得體無完膚。
結果,人家根本不接招。
她隻是輕描淡寫地扔出幾句話,就把他的世界觀攪得天翻地覆,然後就把他晾在了一邊,仿佛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過路人。
這種感覺,比被人指著鼻子罵一頓還要難受。
這是一種徹底的、從上到下的無視。
“蘇……蘇小姐……”
魏雲哲的聲音有些乾澀,“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蘇明月頭也沒抬,一邊用小刷子清理著餅乾盒上的花紋,一邊隨口回答:“字麵上的意思。”
“可……這怎麼可能?”
“你覺得不可能,那是你的事。”蘇明月終於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無波,“跟我有什麼關係?”
一句話,又把魏雲哲給噎了回去。
是啊,跟他有什麼關係?
人家憑什麼要跟他解釋?
魏雲哲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