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的公寓裡,氣氛壓抑得像一塊濕透了的棉花。
“扔了!蘭姐,我求求你,把它扔了!”
白牡丹穿著一身絲質的睡袍,頭發淩亂,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指著客廳中央那台華麗的留聲機,聲音尖利,帶著哭腔。
那台曾經讓她愛不釋手的寶貝,現在在她眼裡,比毒蛇猛獸還要可怕。
蘭姐站在她麵前,一臉的為難和心疼。
“牡丹,你冷靜點。”
她扶著白牡丹的肩膀,輕聲安撫道,“這東西不能扔啊。這可是德國貨,當初陳老板送你的時候,花了足足八百塊大洋!就這麼扔了,太可惜了。”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
白牡丹猛地甩開她的手,情緒有些失控,“錢能買命嗎?我快被它折磨死了!你聽不見,你當然說得輕鬆!每天晚上,它就在我耳邊哭,一聲一聲的,像催命一樣!”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歇斯底裡的喊叫:“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蘭姐眼圈一紅,一把抱住她:“好好好,你聽我說,我已經托了人了,有個洋行的買辦看上了這台機器,價錢都談得差不多了。你再忍兩天,就兩天,等我把它賣出去,咱們就再也不見這鬼東西了,好不好?”
她知道白牡丹說的是真的。
雖然她自己聽不見,但白牡丹的狀態,她是看在眼裡的。昔日那個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海上月”,現在變成了一個被恐懼和失眠折磨得形銷骨立的病人。
再這樣下去,彆說唱歌了,人都要廢了。
可那畢竟是八百塊大洋啊!她們姐妹倆從一無所有的小丫頭,打拚到今天,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
就這麼扔了,她不甘心。
在蘭姐的安撫下,白牡丹的情緒總算慢慢平複了下來。
她靠在蘭姐的懷裡,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小聲地抽泣著。
當天晚上,蘭姐沒敢回自己房間,就在白牡丹臥室外間的沙發上將就了一晚,想著萬一有什麼動靜,自己能第一時間知道。
夜,很深,很靜。
靜得隻能聽到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走針聲。
蘭姐睡得很淺,迷迷糊糊中,她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蘭姐!蘭姐!”
白牡丹衝了進來,她隻穿著單薄的睡裙,赤著腳,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麵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它又響了!又響了!”她抓住蘭姐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
蘭姐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側耳傾聽。
萬籟俱寂。
除了窗外的風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牡丹,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蘭姐心裡一沉,連忙扶住她冰冷的身體,“外麵什麼聲音都沒有啊。”
“不!不是夢!”白牡丹用力地搖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真的!我聽見了!就是那個哭聲,比哪天晚上都清楚!她……她好像就在我床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