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那種讓陸離心神蕩漾的靜謐,被一陣“蹬蹬蹬”的上樓聲和楚逍咋咋呼呼的嗓門徹底打破了。
“我回來啦!”
楚逍人未到,聲先至,手裡提著大大小小好幾個牛皮紙袋,興衝衝地闖進了書房。
他一進門,就將那些紙袋“嘩啦”一下全堆在了書桌上,獻寶似的從最中間一個紙袋裡,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還滲著血水的生肉,在眾人麵前晃了晃。
“看看這是什麼?正宗的西冷牛排!
我可是托了‘德大西菜社’後廚的熟人,花了兩塊大洋才弄到這麼一塊上等貨!
今兒晚上,咱們也趕個時髦,嘗嘗這西洋人的玩意兒!”
“德大西菜社”是江城最有名的西餐廳,聽說裡頭的位子都要提前半個月預定,尋常人連門都進不去。
陸離湊過去,用鼻子使勁聞了聞,那股生肉的血腥味兒讓他本能地皺起了眉頭,一臉嫌棄:
“生的,還帶著血,這怎麼吃?跟茹毛飲血的野獸有什麼區彆?”
“你懂什麼!”
楚逍白了他一眼,一副“你是鄉巴佬”的表情,唾沫橫飛地科普起來,
“這玩意兒講究的就是個生嫩!吃的就是那個原汁原味!
人家西洋人吃牛排,分什麼一分熟、三分熟、五分熟,最講究的吃法,就是兩麵稍微煎一下,中間還是血紅的,那才叫一個嫩!”
他說著,還比劃了一下,仿佛已經品嘗到了那美味。
林晚也好奇地湊過來看,小聲問:“楚逍哥,那……那咱們今晚吃幾分熟的?”
楚逍拍著胸脯,意氣風發地一揮手:
“那還用問!當然是聽仙女姐姐的!仙女姐姐想吃幾分熟,咱就做幾分熟!走,瞧我的吧!”
說著,他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卷起袖子,提著那塊牛排衝進了廚房,顯然是想一雪陸離早上的“煎蛋之恥”,
在這個家裡,牢牢樹立起自己“廚藝擔當”的光輝形象。
陸離看著他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蘇明月則放下書,看著那塊血淋淋的牛排,又看了看楚逍那過分自信的模樣,好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直覺告訴她,今晚這頓飯,恐怕不會太順利。
果不其然。
沒過多久,廚房裡就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
先是“刺啦——”一聲,像是把什麼滾燙的東西扔進了油鍋,
緊接著就是油星四濺的“劈啪”聲,還伴隨著楚逍“哎喲”一聲的痛呼。
再然後,一股濃烈的、帶著焦糊味的黑煙就從廚房門縫裡滾滾而出,嗆得人眼淚直流。
“咳咳咳!怎麼回事!這油怎麼跟瘋了似的!”
廚房裡傳來楚逍氣急敗壞的叫喊。
林晚嚇了一跳,趕緊提著裙角跑了進去。
隻見廚房裡已是濃煙彌漫,能見度不足三尺。
楚逍正拿著一個鍋蓋當盾牌,手忙腳亂地試圖給那個已經開始冒火的平底鍋降溫。
他大概是把煎牛排當成了烙大餅,直接把那塊上好的西冷牛排往燒得滾燙的鐵鍋裡一扔,連黃油都忘了放。
那牛排的脂肪被高溫瞬間逼出,熱油四濺,濃煙滾滾,差點把房頂給掀了。
最後,還是在林晚的緊急救援下——又是開窗通風,又是往鍋裡倒冷水——才手忙腳亂地把兩塊黑乎乎、硬邦邦、散發著濃烈焦糊味的“牛排”給端上了桌。
桌邊,四個人麵麵相覷。
那兩塊所謂的“西冷牛排”,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更像是兩塊從灶膛裡扒出來的黑炭,邊緣卷曲,表麵布滿了龜裂的紋路,用叉子一戳,發出“梆梆”的聲響。
“咳咳,”
楚逍梗著脖子,清了清嗓子,嘴硬地給自己挽尊,
“雖然……雖然這個賣相是差了點,有點……有點過了火候,但味道肯定是一流的!這叫……這叫‘焦香風味’!對,焦香!”
陸離用叉子費力地從那“黑炭”上撬下來一小塊,放進嘴裡嚼了嚼,然後麵無表情地吐了出來。
“硬得能當石頭砸人,”
他言簡意賅地評價道,“而且,又沒放鹽。”
楚逍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蘇明月看著那兩塊比陸離的煎蛋還要“炭”的牛排,又看了看一臉期待的楚逍和同樣滿臉好奇的陸離,難得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覺得,在這個家裡,吃飯,可能是一件比對付混淪分身還要嚴峻、還要富有挑戰性的事情。
最終,這頓“西式大餐”以林晚煮的一鍋青菜麵條草草收場。
........
夜色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