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華的腳步聲,很輕。
他腳上那雙昂貴的、意大利手工定製的牛津皮鞋,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但每一步,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陸離的心上。
“混蛋!你放開我!”
陸離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瘋狂地掙紮著。
那條赤紅色的縛妖索,已經深深地勒進了他的皮肉裡,滲出了絲絲血跡,可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他那雙金色的眼眸,因為憤怒和屈辱,已經變得一片赤紅。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向蘇明月,而自己,卻像一條被捆住了四肢的死狗,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無力感,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你敢動她一根頭發,我發誓,我一定把你,連同你的祖宗十八代,都挫骨揚灰!”他嘶吼著,聲音裡,充滿了野獸般的瘋狂和殺意。
然而,周少華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絲毫的停頓。
在他眼裡,陸離的威脅,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狗,在徒勞地吠叫,可笑,又可悲。
那個假扮成郵差的青龍堂手下,走到陸離身邊,蹲下身子,用一種勝利者的、充滿嘲諷的姿態,拍了拍陸離的臉。
“省點力氣吧。”他得意地笑道,“我們龍頭,對你這條‘看門狗’,可沒什麼興趣。他要的,是你的女主人。”
“滾開!”陸離猛地一甩頭,想咬他,卻被他輕鬆地躲開了。
“嘿,還挺烈。”那手下也不生氣,他站起身,走到周少華身後,像一條最忠心的獵犬,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整個客廳裡,隻剩下留聲機裡,周璿那婉轉的歌聲,還在不知疲倦地唱著。
“……團圓,美滿,今朝醉……”
這歌聲,在此刻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顯得格外的諷刺。
蘇明月,依舊安然地,半躺在沙發上。
她沒有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
她的目光,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結了冰的湖水。
然而,在她口袋,那枚被她貼身收藏著的、雕刻著杜麗娘模樣的玉佩,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冰冷的震動。
一個虛弱的、帶著無儘迷茫和悲傷的意念,在蘇明月的心底,悄然響起。
“……這個聲音……好熟悉……”
“……是……是他嗎?”
“……不……不可能……他已經……死了……”
是白玉霜的殘魂。
她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那個讓她等了一生,也念了一生的、熟悉的氣息。
周少華,在沙發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立刻動手。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這間客廳。
這裡的每一件陳設,都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那架老舊的留聲機,是他托人,從德國買回來的。玉霜最喜歡聽的,就是這張周璿的唱片。
那個壁爐,是他親手設計的。
他說,江城的冬天太冷,他要給她一個最溫暖的家。
還有她現在躺著的這張沙發,是他跑遍了全城的家具店,才找到的,最柔軟,最舒服的一張。
這裡,本該是他們的家。
本該,充滿了歡聲笑語。
可現在,卻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而他心愛的玉霜,卻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玉佩,被這個女人,當作一件戰利品一樣,放在口袋!
一股難以抑製的、混雜著嫉妒和暴怒的火焰,瞬間,就從他心底,熊熊燃起!
“把它,給我。”
他伸出那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著蘇明月口袋裡的那枚玉佩,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蘇明月沒有理會他的話。
她隻是,緩緩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她將那本還沒看完的《茶花女》,輕輕地,放在了一旁。
然後,她抬起眼,那雙清冷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周少華。
“周少華。”
她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