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氣越來越陰沉，天空灰暗，遠處還傳來隱隱約約的悶雷聲。風也驟然大了，也涼冷了起來，有些滲人肌膚，這正應了那句話，山雨欲來風滿樓。
孫蓮心聽到遠處傳來的隱約雷聲，也感受到從敞開的窗戶外麵吹進來的風有幾分涼了，她話鋒正在犀利，既然都向大家攤牌了，也就無所顧忌了，她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弟妹休學，耽誤了他們的一生，儘毀其錦繡前程，我這個做姐姐的承擔不起責任，但他們年紀尚輕，早晨在握，春光在握，經過自身的打拚，砥礪前行，說不定若乾年以後跳出穀底，越上枝頭成鳳凰也不一定，但爸爸媽媽就不同了，他們會跌入人生的最低穀，再無出頭之日。他們賣掉房子，還要借一大筆外債，不堪重負的外債，會像三座大山一樣壓在他們年老體衰的身上，勝吃儉用，後半輩子都在舉債中艱難度日，讓我良心何安？就算是拯救了我，把你們拋入了人間地獄，我何以寢食能安？我何以臥床安眠？我拒絕做手術，我不做手術的話，這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生。我們家裡的生活，這些年有了一些起色，開始有了春色漫沁，花就要豔了，草就要綠了，我不想親手熄滅這些希望的微光，掐斷這初春芽苗，所以，我拒絕做手術！”
自家的和尚念自家的經，孫蓮心一派肺腑之言，白亮清朗，誠懇入金，聽上去是那麼有道理，不容得反駁。
孫長江和劉菊梅被說得啞口無言，麵麵相覷。孫蓮心說出了他們那個家庭的現況，鞭辟入裡，清清明明。
正如孫蓮心所言，他們家經受不起這麼大的手術，做那麼大的手術，都是真金白銀，會把家庭拖入深淵，有不得翻身。
但孫長江和劉菊梅雖然知道家境有難，但不想聽到孫蓮心那些讓人惱恨絕望的話，好似世間把每一條路都堵死了，沒有留下一點兒火苗那麼的希望，其實不然，坊間不是說麼，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同時給你打開一扇窗，天無絕人之路，真是真理老母。
一大把孫長江作為家主，當著眾人的麵，讓女兒把家裡的日子說得如此不堪。麻雀子還有一張臉呢？你這不是撕我的臉麼？讓他老臉掛不住了，一陣陣蒼白，羞臊難捱，覺得特麼窘態，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寧可作虎嘯，不做沉默君，他開始反擊了，老臉沉鬱，語言棒喝地譴責著孫蓮心說：“你小嘴叭叭，竟是一派胡言！照你那麼一大堆說詞，我家就窮成越南盾了？沒有路可走了？條條大路不通羅馬了？條條大路都通懸崖了？沒那麼便當吧？我知道，就算是現實像你說的那樣，我們家會墮入貧困的深淵，那又如何？我和你媽，打小就命苦，吃苦瓜長大的孩子，過慣了苦日子，再過一次又如何？我們已經吃苦不為苦了，吃累不為累了，再苦再累，我們堅強的胃口，也能把那些的苦累消化掉。我詩性大發，苦中作樂，給你們作首打油詩吧。苦苦苦，苦苦苦，苦是一碗臭豆腐，聞著臭來吃著香，香出一大堆幸福。”
“才華老爹，筆墨彌堅，你的詩勝過唐詩宋詞，鼓掌！”聽了爸爸孫長江的打油詩，孫蓮心拍著巴掌，內心發出苦澀的笑。
“叭啦叭啦……”大家稀稀拉拉，聲音發枯的鼓掌，似乎不是喝彩，倒像是有幾分的譏諷奚落。
其景況，讓人眼神黴暗。
“蓮心啊！你不能強頭啊！”當媽的劉菊梅為了說服女兒做手術，抹淚對孫蓮心說，“爸媽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為的是看著你好，不是想看著你孬。你說的錢的事兒，應該沒有問題吧？咱不念咱家苦瓜譜，拋開咱家不說，就說眼下這個大社會吧，你們報社已經給你捐了小幾十萬元，報社領導說了，還要把你的事兒報道出去，向全市發出倡議，號召全市人民為你捐款，不日不時，你治病做手術的錢就夠了。用你死去的姥姥的話說，彆為鮮花掉眼淚，你讓鮮花好好開。你就彆操心了，讓鮮花好好開吧。”
“媽！你說的也許都有道理，但你……忽視了很重要的東西。”孫蓮心有些發急地說，“我的糟糕我知道，我需要資金的缺口很大，簡直會是無底洞。就算社會向我們伸出援手，我們家也不會獨善其身，出錢的數額也會很嚇人，也是我們難以承受的，足可以毀掉我們！憑我所知的現有的醫療手段，對我燒毀嚴重到如此程度的患者，也回春乏術，無力回天，隻能稍微緩解我的醜陋容貌，根本與事無補，我的痛苦還會無邊無際。”她說到這裡，想到一個緩解的權宜之計，說，“不如這樣吧，我還是放棄手術，等現代的醫療水平允許的時候，我再做手術，隻是稍微延遲一下手術的時間而已，這樣就規避了所有的矛盾。”
“我不同意！”孫長江本來就心情惡，被孫蓮心一攪擾，變得的心中愈發的不安起來，更加的壓抑，鬱悶不堪，他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十分沉痛地對女兒說：“小病不看，大病其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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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劉菊梅哭兮兮地說：“蓮心啊蓮心，你是我們孫家的定海神針，你現在不看病，就等於拔掉了孫家的定海神針啊！”
“媽！你的話，說得讓我有些誠惶誠恐，實不敢當。”孫蓮心嘴角抽搐了一下，苦澀地笑著說，“我爸才是孫家的定海神針，我隻是漂在海麵的一根兒沒有根兒的流浪浮萍。”
一直沒有再說話的洪美盒子，覺得時間不多了，下麵的手術雖然預留了準備時間，但也快到動身的時候了，她沉默的神色微變，暇似瞑目，沉吟片刻，想了想，她近似賭咒發誓，鄭重其事地說：“我想，我憑一個醫生的良心說話，患者對手術無須擔心，你的手術我要做到完美。”
“世上沒有絕對完美，這不僅僅是一台手術的問題，牽涉到了方方麵麵，就是大家都全力救治我，也會留下重大的抱憾。”孫蓮心說，“慎重考慮，我意已決，放棄手術！”
“不說了！不說了！”孫長江知道下麵還有一台手術在等著洪美盒子，她臉上的焦慮神色，已顯端倪，時間不能再耽擱了，需要他這個家主拍板定案，做出決斷的時候了，他沉著冷冷的臉色說，“我是一家之主，我來最後做出決斷吧。我覺得洪美盒子主治醫生製定的治療方案很好，完全可行，那就你們準備手術吧，你孫蓮心再無需多言！”
“我的疾患，我說了算，神仙都要靠邊站！”孫蓮心原來清純脆弱，這次的燒傷毀容的重創，讓她不再像原來那麼脆弱，她現在心理抗壓能力就變強了一些，她的神情裡滋長了肅穆，神態裡蘊含了冷厲，她震怒的喝吼，猶如暴怒的母獅發出鐵血喧囂，震得會議室天花板上的一撮撮灰塵，撲簌簌，一粒一粒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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