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開始,鄭軍並未發動大規模炮擊,而是專心收拾戰場,救治傷員,包括俘獲的紅夷傷兵在內,除去一些不治而亡的家夥,所有人都得到了及時救治。
由於擔心炮擊會讓傷員們心虛難安,故而鎮海伯鄭芝龍便未讓虎大威的炮兵團開火,鄭芝鳳所率的艦隊也未二次駛入大員灣,對熱蘭遮城堡進行炮擊。
鄭芝龍遣叔父鄭戢將傷勢不重,但暫時身體無法參戰的士卒裝船,先行轉運到澎湖或者夏門進行修養。
可以救治的重傷員不便乘船,暫時安置在大員島南部的營帳裡照顧,待情況稍好之後,再行裝船運往後方。
鄭芝龍從未想過陸戰會打成這番模樣,即使是夜戰,敵情不明,五千人馬又是輪番上陣,也不至於被五百紅夷給重創。
幸好在戰前各部已經定好了暗號,隻要在黑夜裡不說明語者,一律斬殺,起初是定為閩語,不過虎大威所部都是北人,根本就不會說閩語,故而改成了明語,即北方官話。
要不然在混戰之中,前方戰況不明,視線極差,情急之下,連自己人都能被打死打傷好幾百人,那就更加糟糕了。
鄭芝龍也不好過分責備鄭芝鼇,平心而論,在排兵布陣上,鄭芝鼇並未有多大的過失,臨陣指揮也算得當。
之所以能出現如此大的傷亡,多半是因為此前鄭氏高層皆安於現狀,自家兵馬訓練懈怠,又久疏戰陣,一旦到了以命相搏之時,縱使想要殺敵,也是有心無力了。
經過事後了解,鄭舉與鄭紹兩人均未出現臨陣怯戰或主動潰逃之狀,前者是被紅夷用短銃偷襲所傷,後者則是在交鋒時被其利劍割傷。
不過鄭芝龍完全可以想到,事先提醒麾下諸將的那些注意事項,他們均未當回事,太子爺說紅夷悍勇,當須穩紮穩打,謹慎用兵,也被眾人所輕視。
是役也是給鄭氏上下敲響警鐘,奪取大員地區絕非易事,熱蘭遮城堡近在咫尺,想要攻克亦是舉步維艱,若無堅韌毅力,則會將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
無奈之下,鄭芝龍隻能決定增兵,撥給鄭芝鼇三千士卒,以保持對熱蘭遮城堡的圍攻之勢。再給鄭鳴郢調撥一千馬卒和一千步卒,因為東岸的戰況也不容樂觀。
大員島這邊是攻城戰,但是熱蘭遮城堡久攻不下,鄭軍開始陷入白晝炮戰與夜晚偷襲的雙重漩渦之中。
東岸的情況則是另一番景象,由於紅夷故意不與鄭軍正麵交鋒,選擇進行伏擊戰和遊擊戰,導致鄭鳴郢隻得不斷派兵進行追擊與圍堵。
可由於所部僅有五千兵馬,少量馬卒又在與紅夷馬卒交鋒時折損大半,根本無力對紅夷主力進行迂回包抄。
僅靠步卒推進的話,又無法阻止紅夷向內陸逃竄,鄭芝龍也隻能加強鄭鳴郢所部的兵力,以期其可以速戰速決。
這樣一來,鄭軍在東岸就部署了六千人馬,在大員島先後用兵一萬三千,在北線尾島駐有五百人,在前進基地的澎湖約有六千五百人作為預備隊。
鄭芝龍並未將澎湖駐軍全部調到前線投入戰鬥,一來是因為眼下步卒的作用並不顯著,二來則是考慮轉運的問題。
一旦鄭軍在下一場風暴來臨之前,無法攻克熱蘭遮城堡,那麼所有兵馬都須從前線撤離到澎湖躲避風暴,然後再卷土重來。
大員島也無法駐紮太多的兵馬,對物資供給壓力過大,即便鄭軍可以依托強大的海運能力進行補給,但要維持一萬多作戰部隊的日常作戰所需,各種消耗也是極為驚人的。
最重要的是,鄭芝龍擔心從大員灣溜走的荷蘭艦隊並不會去往馬尼拉或者巴達維亞,而是會在海上對鄭軍的補給線進行襲擾,大幅度的牽製鄭軍對大員島的進攻。
紅夷俘虜隻是說他們的艦隊在鄭軍抵達之前便已經全部離港,具體去向無人知曉,隻有高級軍官或者文官才會知道這種軍事機密。
處於老本行的直覺,鄭芝龍認為這支紅夷艦隊已經極有可能北上,去往福健沿海進行劫掠,說不定在老家坐鎮的鄭芝蘭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紅夷艦隊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那便是現在刮南風,隻要鄭軍艦隊在發現紅夷戰艦後進行追擊,那必須要逆風向南航行。
而紅夷利用其戰艦逆風航速快於鄭軍戰艦的優勢,可以輕而易舉地擺脫鄭軍戰艦的追擊,在逆風的條件下,鄭軍戰艦是絕對攆不上紅夷戰艦的。
憑借這個優勢,紅夷艦隊便可以在福健沿海為所欲為地對過往船隻進行劫掠了,除非鄭芝鳳的艦隊回援,能與紅夷艦隊迎頭撞上。
鄭芝龍也建造了多艘蓋倫式戰艦,就是明人所稱的“夾板船”,船隻外型與荷蘭紅夷所用的一模一樣,隻不過所使用的仍舊是明式硬帆,而非西式軟帆,故而航速無法得到提升。
這也是鄭軍將領都驚訝於紅夷能夠在兩個月之內,便可從大員逆風駛抵遠在南洋最南端的巴達維亞的原因所在。
作為全軍主帥,鄭芝龍要對諸多事情做通盤考慮,逃走的紅夷艦隊便是鄭軍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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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若是逗留在海峽一帶,那麼在從巴達維亞起航的紅夷支援艦隊抵達大員之前,必須要將其重創,乃至消滅。
這麼冥想是很容易的,吩咐下去也容易,但具體行事起來就萬分艱難了,在茫茫大海之上,搜尋十幾艘戰艦,這難度可想而知。
即便有商船上報他們看見了紅夷戰艦,等自己艦隊開過去,紅夷戰艦早就溜之大吉了,哪怕時間隻相差一刻鐘,都是決計追趕不上。
鄭芝龍本想立即讓自己的四弟鄭芝鳳率一半艦隊回援金門,力保老家不失,但轉念便打消了這個油然而生的想法。
福健沿海無比漫長,除非可以一舉重創紅夷艦隊,否則墜在紅夷後麵搜尋終究不是明智之舉,反而會被紅夷艦隊處處牽製,變得更加被動。
在敵情尚未明朗之前,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為妙,免得中了紅夷的調虎離山之計,萬一紅夷艦隊就埋伏在大員或者澎湖附近,那就還得將鄭芝鳳的艦隊調回來,參與圍剿才行。
考慮到了這麼多問題之後,鄭芝龍才陡然發現,情況遠非之前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樂觀,己方幾乎在全線的攻勢都陷入了停滯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