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淵看著眼前英氣勃勃、眼神堅定的鄭森,又瞥了一眼旁邊沉默如山、氣息彪悍的路易斯·德·瑪托斯,心中微動。
他緩緩點頭:
“鄭森公子信義為先,我心甚慰。那就有勞公子,繼續同行吧。”
鄭鴻逵見魏淵應允,也鬆了口氣,拍了拍鄭森的肩膀:
“好!不愧是我鄭家兒郎!那這邊就交給你和瑪托斯將軍了。叔父需率主力船隊儘快南下複命,國公爺,一路珍重!”
他鄭重向魏淵抱拳告彆。
連雲港的碼頭上,傷痕累累的鄭鴻逵主力船隊開始揚帆南下。而另一邊,一支由五艘大小適中、船體黝黑、船帆上繪有猙獰豹頭圖案的戰船組成的“黑豹”分隊,在路易斯·德·瑪托斯的指揮下,已悄然接管了護衛陣型。
高大魁梧的黑人統領站在為首戰船的船頭,如同礁石般沉穩。鄭森則登上了專門為魏淵準備的“靖海”號,同牛金一起侍立在魏淵身側。
金陵城,鄭芝龍府邸深處
一間陳設古雅、檀香嫋嫋的靜室,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鄭芝龍,這位縱橫四海、手握重兵的“海上閻王”,此刻卻斂去了平日的豪霸之氣,神情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恭敬。
他對麵,坐著一位身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的老者。
老者麵容清臒,須發皆白,雙目開闔間卻精光內蘊,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手持一柄古樸的拂塵,氣度沉凝如淵嶽。
兩人之間沒有酒宴,隻有兩杯清茶。
他們交談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連侍立在門外、鄭芝龍最信任的貼身侍衛施琅,也隻能聽到模糊的隻言片語,無法連貫。
但施琅能清晰地感受到室內氣氛的凝重,以及自家主公對那道士非同尋常的尊重,那是一種近乎執弟子禮的恭敬。
“星象有變,帝星飄搖於東北…此非吉兆。”
道士的聲音低沉而飄渺,如同來自九天之外。
“真人教誨,芝龍謹記。隻是這棋局…牽一發而動全身…”鄭芝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和掙紮。
“順勢而為,方可借力。龍蛇起陸,海波不興…記住,那件東西…”
道士的拂塵輕輕拂過桌麵,留下玄奧的軌跡。
“是…隻是…代價…”
鄭芝龍的聲音更低,幾不可聞。
“成大事者…豈惜小我?…他日…自見分曉…”
道士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密談持續了近一個時辰。
最終,鄭芝龍親自起身,為道士推開靜室的門,一路恭謹地將其送出府邸大門,甚至親手為其撩起車簾。
這一幕落在府中下人眼中,無不驚詫莫名,猜測著這位能讓自家老爺如此禮遇的道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送走道士,鄭芝龍獨自回到書房,屏退了所有人。他反鎖房門,走到一個隱蔽的暗格前,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
打開盒子,裡麵並非金銀珠寶,而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銅令牌,令牌上刻著複雜的雲紋,中心則是一個模糊的、似龍非龍、似蛇非蛇的圖案,透著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鄭芝龍摩挲著冰涼的令牌,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有敬畏,有掙紮,有野心,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道士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回響。
他踱步到窗前,望著金陵城繁華卻又暗流洶湧的街景。
“代價…”
鄭芝龍喃喃自語,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取代。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青銅令牌,仿佛要將其嵌入掌心。
“施琅!”
鄭芝龍沉聲喝道,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威嚴。
“末將在!”
施琅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書房門口,他身材精悍,目光銳利如鷹,是鄭芝龍麾下最鋒利的刀。
鄭芝龍走到書案前,飛快地寫下一張隻有寥寥數字的紙條,字跡潦草卻透著鐵血之氣。他將紙條仔細卷好,塞入一個特製的細小竹筒,用火漆密封。
“立刻!用最快的信鴿,按‘玄’字路線,傳訊給登州港的瑪托斯!”
鄭芝龍將竹筒遞給施琅,眼神銳利如刀。